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往前回溯几天。 正月初那一日在哈尔滨私人会所秘密碰头,集齐了黑白灰三道的最顶尖人物,化名常生在哈工大外开了家小馆子的纳兰长生,某位家族私生子一死就真正接班的六王爷陈红熊,国内最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有着“石佛”美誉的王厚德,金海第一代元老中硕果仅存的不倒翁傅放,第二代人物领头羊的魏京海,而最后一位,真正掌控全局的,却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幼年进入赵家大宅,成为钦定的童养媳,儿童时代便取代赵甲第的位置坐在董事局会议的小板凳上,见证一场场无声惊雷的智力角逐,16岁正式进入金海实业,随后顺利成为总裁助理,20虚岁,便在外界的目瞪口呆中执掌金海实业孤注一掷的海水淡化项目,隐性权力之巨大,无法想象,资本圈资深人士和财经评论家都觉得赵太祖是失心疯了,就是在无数质疑冷眼和虎视眈眈中,一直难产动荡的项目进展势如破竹,在她身边,几乎聚集了金海实业黄金一代的全部精英俊彦,唯她马首是瞻,她,就是齐冬草。 纳兰长生,或者说纳兰王爷出乎王厚德几位金海大佬的预料,在谈判桌上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答应了绝大部分条件,更多时间,这个穿中山装的儒者只是在跟齐冬草拉家常,题外话占了多数,少数情况由陈红熊来出面商榷探讨,总体来说是一场融洽和睦的谈话,这让经历过无数次艰难持久战的王厚德心中苦笑,只希望别是空头支票引君入瓮的卑劣伎俩,可他也或多或少听闻纳兰王爷的名声事迹,即使在斗争中输了的大佬,也都心服口服,还有一点很奇怪,似乎与纳兰王爷蚍蜉撼大树的,乃至于那些个不惜鱼死网破垂死挣扎的一方之雄,最后少有真正家破人亡的可怜虫,起码得以善终,这跟赵太祖是两个极端,后者的对手,跳楼的,吃药的,甚至吞枪的,不计其数,王厚德一手策划即将出版的《灰色帝国的坍塌》只是罗列出一小部分,但相信已经足够让局外人看得触目惊心,震骇于赵太祖的惨烈手段。这场将会主导金海这艘商业航母未来走向的会议仅仅进行了一个钟头,刨开纳兰王爷风牛马不相及的风趣言谈,其实不超过四十分钟,简洁,顺利,轻松,王厚德和傅放这一对唱双簧唱了许多年的“死对头”,抽了个空隙相视一笑,有无奈和惊讶,但最多的是狂喜和期待。纳兰王爷问了下陈红熊时间,起身说要去哈工大上课,就不耽误各位宝贵时间。说走就走,会议室少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纳兰王爷,气氛就僵硬了几分,他们今天的谈判,没有任何纸质文件,没有笔,连手机都各自默契地没有携带,齐冬草遥遥坐在谈判桌另一端的陈红熊对面,闭上眼睛,推敲细节,安静如秋兰。 会议室外,纳兰王爷看到了束手站在门口的沉默健壮男子,停下脚步,笑道:“齐武夫的不记名徒弟,陈世芳?” 雄魁男子点点头,沉默寡言。 纳兰王爷笑意更深,道:“听说你当年暗杀过赵鑫很多次?” 陈世芳咧开嘴,没笑,直勾勾盯着这位能让人平步青云也能让人落魄如狗的东北王爷,“希望你别给我这个机会,论武力,你比起赵太祖,可差远了。” 纳兰长生并不生气,一辈子跌宕的大荣大辱,韬晦修养却是半神半仙了,武力值接近零又何妨?他轻轻一笑,转身走了,自言自语,“东北齐家,好大的一棵树啊,这树底下可是低眉顺眼了好几个乔四爷之流,怎么说倒就倒了。想当年,我年轻那会儿,被冬草的爷爷给弄成了一条丧家之犬,从东北跑到广东,再从广东被赶到云南,不曾想跟赵鑫斗了几十年,只联手了一次,就把这棵枝叶覆盖整个东北三省的大树给推倒了。不过也好,树倒根还在,总会有齐家的扛鼎人物叶落归根后,成为那中兴之主。拒虎迎凤,这样的江湖,才是有意思的江湖。” 陈世芳冷笑一声,并未言语。 会议室中,齐冬草同样在冷笑,因为顶着六王爷名号的陈红熊笑嘻嘻问能不能单独谈,她很干脆地示意王厚德三位金海大佬退出房间,陈红熊伸了个懒腰,似乎不习惯太正儿八经的场景,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把双脚放在桌面,伸出大拇指笑道喂,冬草妹妹,听说你当了十六七年的赵家童养媳,这么卧薪尝胆?了不起!齐冬草对这个评语不置可否,神态娴雅。陈红熊一拍脑袋,撤掉双脚,去饮水机拿了两只纸杯,一手端着一杯水,走向齐冬草这个连他都快要一见钟情的有趣娘们,若非家里有了一桩不容拒绝的政治婚姻安排,他都想把这个齐家的新当家八抬大轿迎娶回去。吊儿郎当的陈红熊走到齐冬草身边,笑容迷人,将一只茶杯递向她,无伤大雅的小小献殷勤,主要还是希望能够趁机近距离打量一番,顺嘴说道在上海,我见过赵甲第,没我帅,武力值嘛,打不过我手下。脑袋瓜嘛,是挺不错的,可惜生不逢时。冬草妹妹,要不考虑一下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你就会明白什么富二代赵甲第什么商业奇才王春风什么白手起家的徐振宏,都是渣。 齐冬草缓缓起身,却不是去接那一杯茶水。 扎着一根特立独行辫子的陈红熊瞪大眼睛,阴沉着一张英俊脸庞。 堂堂陈大纨绔的脸颊一侧,抵着一柄造型古怪的小刀,一丝猩红血液顺着脸颊滑落。妖艳小刀长不到十公分,却无人敢质疑它的锋锐。陈红熊眯着那让无数女人抓狂的双狐狸眼眸,啧啧冷声道:“小瞧你了,齐冬草,竟然还会玩蝴蝶刀,而且玩得这么顺溜。” 眼神毫无波澜的齐冬草加重力道,血迹更浓。 陈红熊仍然举着两只茶杯,终于开始微微颤抖,可身体依旧纹丝不动,京津圈想用嘴碰他这张狐狸脸的妙龄女子和良家少妇如同过江之鲫,敢用刀划的,只有眼前这个姓齐的女人!如果他不是一个凑巧懂点蝴蝶刀的门外汉,可能会觉得一个大老爷们还会制服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儿,但陈红熊不敢冒险,真心不敢,她的出刀毫无生涩,绝对是玩了很多年的狠辣角色,陈红熊甚至悲哀地发现这柄蝴蝶刀不仅漂亮,而且跟主人一样极端的剑走偏锋,刀身是高弹不锈钢,这不稀奇,但奇怪的是这把定制蝴蝶刀的硬度,绝对超过了60,纤薄到了脆弱的反常地步,按照常理,低硬度钢易于打磨,但钝化很快,高档货色的蝴蝶刀都选择高硬度,在58到60之间最佳,不至于过脆,但锋利足够,因为蝴蝶刀的发源地本来就不需要它去刺穿护体甲胄,可在他脸上画花的危险“玩具”,完全不顾及是否出刀脆裂,一味追求锋芒,除了锋芒还是锋芒。如果不是这样面对面,陈红熊如果得以亲手欣赏这把命名为“黑曼陀罗”的金粉蝴蝶刀,还会更加诧异它超乎想象的精锻和回火工艺。 齐冬草收手,收刀。 她面无表情接过那只茶杯,将水倒在地上,缓缓道:“就你一个娘们,也配评价我的男人?” 国士第296章魔方,黑板和小孩,少妇 正月初十,是赵甲第在三联韬奋书店看到《灰色帝国的崩塌》后的第六天,赵甲第刚和名单第二序列里的一位老人结束了一场不痛不痒的谈话,是在一个北京五棵松解放军某部第一干休所的茶楼,正题无果,反倒是赵甲第被老人拉着下了一下午的象棋,由于赵甲第的棋力不俗,老人发扬了群策群力的优良传统,把一些个肩膀上起码都扛一颗金星的战友喊来当军师出谋划策,最终场面比较滑稽,势单力不薄的赵甲第被一群老将军围着,一一单挑过去,八胜一负,最后一盘还是放了水的,若非如此,晚饭就得在那里解决了,赵甲第出了干休所,在一家快餐店马虎充饥,去小卖部买了两包烟,来到附近一个公园坐在长椅上整理思绪,他在运作,黄芳菲更是不遗余力,只不过她与名单上修成正果的大佬巨头见面,多半在北京饭店或者钓鱼台国宾馆,要么就是美洲俱乐部这类会所,两人养了默契,谁见过了,另一方就不去打搅,楚河汉界,阳关道独木桥,泾渭分明。 这些天里,赵甲第见过了牟明周樟木程弥勒在内的18人,c名单居多,委婉拒绝会面的不在少数,可谓浓缩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黄芳菲相对精益求精,但也破个位数,赵甲第这边除了老学者沈宪有所斩获,得到了一个明确的承诺,大多是败兴而归,像今天干休所里的情景已经算幸运,赵甲第这些天里每天睡眠时间平均下来不足四个钟头,坐在木制长椅上,抽了根烟,对面椅子上坐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穿得很有范儿,估计在幼儿园是园草级别的小帅哥,说不定小女朋友都有好几枚了,小孩比赵甲第晚到公园,手里拿了个三阶魔方,玩得很兴致勃勃,玩着玩着,就嚎啕大哭起来,把赵甲第看得莫名其妙,看小孩那凄惨悲恸的可怜兮兮哭相,自知小孩缘奇差的赵甲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小孩中气十足,哭声震耳,本想抽空独自发呆一下的赵甲第实在看不过去,熄灭烟头丢进垃圾箱,就起身走过去,以生平最长辈和蔼的语气问小孩子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娃抬头看了眼赵甲第,哭得更加凄凉,仿佛被邻居死对头抢了最心爱玩具,或者是小女朋友放学跟别的小男生一起回家,赵甲第左右为难,一些个偶然经过的大妈大婶大伯大爷都用怪罪的眼神瞥赵甲第,显然将他当作了罪魁祸首,更有警惕性高的,眼神就跟盯着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差不多,赵甲第无奈只好坐在小孩身边,以示清白。 小孩穿着打扮精致得体,系着条Burberry经典款格子大围巾,父母的品味应该不差。哭了半天,嗓子有点哑,有点渴,本来想转头问身边的陌生人有没有水,但觉得这样太没骨气太不男子汉,就只能转嚎啕大哭为抽泣哽咽,果然这样比较省力,时不时拿那条围巾擦拭鼻涕眼泪,看得赵甲第一阵阵蛋疼,等小孩有气无力了,赵甲第瞥见他始终盯着手里的玩具魔方,是个崭新的最普通三阶魔方,红对橙,白对黄,蓝对绿,很基本的配色,赵甲第对魔方不陌生,小学五年级时王半斤送他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个魔方,不过是更简单的两阶,复原也轻松,赵甲第从那个时候起,直到高中,都在玩,起先废寝忘食,从二阶到三阶四阶直到13阶,一一攻关,信手拈来,作为与中国“华容道”齐名的益智游戏,在赵甲第看来无非就是背公式,当然,阶数越高,需要记忆的公式就越多,除了考验记忆力,同时很讲究一个人的空间思维能力,赵甲第看着已经被孩子打乱的魔方,有点明白为何要哭,大概是新买了魔方,却还原不回去,孩子不都这样吗,最心爱的某颗弹珠,碎了,都会伤心的,长大后,一部分人会因为买不起比玻璃弹珠昂贵百倍千倍的钻石而伤心,而一小部分一掷千金都不眨眼的则哪怕钻石碎了,都不会伤心。 赵甲第笑道:“我变个魔法给你看一下?只要你肯把魔方借我,只需要七八秒钟。” 小孩将信将疑,握紧那个三阶魔方,天人交战。因为妈妈说过不要轻易跟陌生人说话。但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担忧,小孩犹豫着将魔方递给赵甲第,后者轻轻一笑,胸有成竹加上故作神秘道看着,别眨眼。三阶魔方在赵甲第手中果然神奇地在短短八秒钟不到的时间回复初始状态,手速惊人,小男孩即使目不转睛,仍然觉得眼花缭乱,接过今天才新到手的玩具,破涕为笑,咧开嘴,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再看赵甲第这个陌生人,就多了几分单纯的孩子式崇拜,赵甲第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嗖嗖嗖往上暴涨,高大威武得厉害了,孩子一脸期待问道大哥哥,如果被我弄乱了,你还能变魔法吗?赵甲第被逗乐,点点头。小孩老气横秋思量了一番,双手啪啦啪啦乱折腾了一通,然后把魔方递给赵甲第,赵甲第难得的童心也爬上来,嘿嘿一笑,说这次给你变个更厉害的魔方。赵甲第用单手还原了魔方,耗时自然要更长,只不过在时间观念不强的孩子看来依旧生猛得没边际了,张大嘴巴,接过那个红橙白黄蓝绿六面整齐排列的魔方,一脸不敢相信,他努力了那么久都没能变回原样,这个家伙单手就搞定了,这得多牛啊,孩子脑袋里出现无数个惊叹号,正在每天定时定点看一部伪仙侠奇幻剧津津有味的他想难道这人就是所谓的高人?这些年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的赵甲第挺享受这份远离纷争的凑巧闲暇,就笑道我一般不拿出绝招,你我有缘分,今天就把压箱绝技都拿出来,想不想看?小男孩小鸡啄米点头,兴奋雀跃。赵甲第闭上眼睛,表演了一番魔方盲拧,依旧手速迅猛,小孩这下子彻底完蛋了,认定了这家伙是老版《三国演义》里那个大冬天也喜欢摇扇子的诸葛亮叔叔,当然,可惜眼前的家伙手上没扇子,长得似乎也没电视上的诸葛亮叔叔那么玉树临风,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高人都会易容术的。 他天真道:“大哥哥,你是诸葛亮吗?还是外星人,来地球跟我们做朋友的?” 赵甲第哑然失笑,看了下手表,准备离开,韩道德还兢兢业业等着,就对小孩说道:“我不是诸葛亮也不是外星人。而且,这其实不是什么魔法,等你以后上小学,语文课上会有《卖油翁》,老师会告诉你一个道理,叫做唯手熟尔,简单解释起来就是玩多了,就能熟练,不稀奇。” 小孩摇头道:“我肯定不行的。” 赵甲第伸手摸了摸小脑袋,笑着鼓励道:“你行的,我第一次玩魔方,是个二阶魔方,花了一晚上才还原,我刚才看你玩,其实好几次都只差几步了,比我聪明。” 小孩惊喜道:“真的?” 赵甲第很高人风范地点点头。这家伙不去坑蒙拐骗实在太浪费天赋了,这些天名单上的人物有哪一个不是深谙厚黑学的“老奸巨猾”之辈,幸亏赵甲第小时候就耳濡目染江湖郎中兼职神棍爷爷赵山虎的行事风格。赵甲第准备起身,想了想,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就当好事做到底,先给韩道德打了个电话让他再等半个钟头,收起电话,问小孩想不想学这个?小孩自然乐意。赵甲第就让他去捡一棵小树枝,然后一大一小蹲在长椅前泥地上,赵甲第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把Singmaster符号、公式、有关三阶上帝之数来源和竞速技巧等到一股脑抖搂出来,小男孩才六七岁,当然是等于听天书,但还是尽力去记住,从给司徒坚强家教,到观音村教书,赵甲第一直就是个不错的老师,不枯燥不死板,总能妙趣横生,一大一小关系融洽,欢声笑语不断。赵甲第讲解得差不多,功德圆满,就放下树枝,准备撤退,小孩子意犹未尽,但小小年纪就家教极好,真诚说了声谢谢,自我介绍说我叫李虎,一口赵甲第因为四川支教过再熟悉不过的川音,李念成了ni,虎念成了fu,而且还特意解释是老虎的虎(老fu的fu),赵甲第哈哈大笑,也介绍了自己,当然是真名,这没什么好隐藏的,站起身,看着地上那幅图画,以及那一根树枝,赵甲第灵光乍现,脉络,脉络! 他猛然记起了在上海杨青帝房间中黑板上的人脉图! 赵甲第就像《桃花源记》里的武陵渔人,在见到桃花源前那一刻的“豁然开朗”! 心潮汹涌,赵甲第恨不得马上返回四合院将有把握还原十之七八的杨青帝人脉图写在纸上,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这短短五六天的打磨,让赵甲第蜕变太多,他不得不去精准学会控制情绪,去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降妖除魔就画符,进庙就烧香,潜移默化,城府增长一日千里。起身后赵甲第说了声小男孩不太懂也不在意的谢谢,但另一个嗓音的谢谢与赵甲第这一声谢谢同时响起,赵甲第转头一看,是一位站在长椅后的优雅女子,玲珑纤柔,肌肤腴白,一米六出头一点的少妇模样,有一张天生就能与岁月打持久战的娃娃脸,容颜并不算如何惊艳动人,但气质脱俗,安静站在那里,别有韵味,她脖子上也有一条与小孩李虎类似的围巾,四分形似,六分神似,应该就是孩子的母亲了,赵甲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小孩扑向少妇,喊了声妈。 少妇温雅解释道:“不好意思,蛮子跟我闹别扭,偷偷溜出来,幸好有你在。” 小孩的昵称貌似是“蛮子”,有趣。他朝赵甲第做了个鬼脸。 赵甲第礼貌地微微一笑,就告辞,并没有套近乎。走出一段距离,就加快了步伐,打电话让韩道德去给四合院装两块大黑板。 “妈,这个大哥哥可厉害了。”被母亲牵着手的小男孩哼哼道。 “多厉害?”站在一大一小身后观察了许久的少妇恬静笑道。 “比你们都厉害呗,妈,你能单手或者闭上眼睛玩魔方吗?哦对了,大哥哥说这叫‘还原’,他还教了我很多东西,羡慕吧?”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孩得意洋洋道,扬起手中已经还原的魔方。 “我是不能。”少妇嘴角弧度温暖。 少妇和孩子穿过公园和街道,走向赵甲第曾经造访过的干休所,完全不需要出示证件,门卫甚至还在第一时间敬礼。 小孩淘气地回敬了一个军礼。 到了一个干休所规格最高的独栋房子,一位老人在院子里打太极,小孩冲上去,滔滔不绝把公园里的经过说了一遍,老人停下打太极,一同进了屋子。也就在这个曾孙子面前这里会坏规矩,否则甭管子女还是仍居高位的昔日下级来拜访,都得等他把一套简化太极打完了才说事情。等到曾孙子去拿茶杯喝水,老人才笑道刚听说刘国庆那里热闹了一个下午,五六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合着伙儿跟一个年轻人下象棋,结果还是输惨了,脸都丢光了,这不还不罢休,打电话来请我去充数个臭皮匠,看能不能下次杀一杀那年轻人的锐气。少妇抱着玩笑心态道该不会是跟姓赵名甲第的人下象棋吧?老将军在55年授勋中便已经是少将,十年动荡结束复出后提了一级,但直到90年代退位前,才象征性提了一级,成为上将,不管是级别规格,还是资历资格,他都可以不在这个干休所养老,但老人喜欢这里的热闹,有人情味儿,他一听持家有道的孙媳妇随口一提,特意打电话去跟旧部下刘国庆问了下,挂了电话笑道巧了,就叫赵甲第,怎么,认识?少妇指了指在不远处喝水玩魔方的儿子,微笑道这不在公园,就是他教了蛮子玩那个魔方,要不是他,爷爷您呐今天就别想清净了,不过他的名字,是我无意间听到的,是个很得体的年轻人。老人这些年退居二线,只是偶尔会被请去军科院指导工作,生活清淡得很,也就蛮子这孩子能够让老人的生活不那么清净,机缘巧合,于是老人破天荒来了兴致,打电话把刚从总参退下来的刘国庆喊来,聊的也只是一下午鏖战的象棋,最后刘国庆几句有意无意的点睛,让少妇吃惊不小,原来这个赵甲第竟然就是《灰色》一书主角金海实业的继承人。 阴差阳错的这一切,赵甲第没有预料,他只是在四合院书房里奋笔疾书,将脑海中的那幅人脉图以最快速度写在纸上,手速比玩魔方还要快。 韩道德办事就是有效率,黑板很快在四合院安置完毕,赵甲第对照手头的纸张复制上去,站在黑板下,斗志昂然。 国士第297章 相思和象棋 上海。蒋谈乐陪着享受副部级待遇的爷爷蒋世根下象棋,老人围棋水平很渣,蒋谈乐在弈城和棋圣道场上不管如何被业余高手虐菜,都不是胜负心极强的老人愿意去自取其辱的,棋盘边上放着上下两册《灰色帝国的崩塌》,基本上已经被家里人传阅完毕,而且相互拜年过程中,大多都会提起这本寓意深长的畅销书,蒋谈乐总会表现出轻度的烦躁,找个借口选择离场离席,坚决不参与话题讨论,蒋谈乐心不在焉下了一盘,不打算下了,发呆,有孙女打掩护,蒋世根可以放心地偷偷抽烟,老人的人生除了读书二十多年就只剩下教书育人,唯一的乐趣就是跟确实陪他一起老了的老婆斗智斗勇藏烟抽烟,老婆老婆,不就是风雨无阻不离不弃跟自己一起变老的女人吗?这一辈说长不长,可说短真不短,不找点无伤大雅的小乐子怎么行。 蒋世根见孙女兴致不高,温和笑道:“担心你那个学生?没事,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最多请假两周。” 蒋谈乐恼羞成怒道:“谁担心他?!” 老人哦了一声,“反正我这个当校长的挺担心,你都不是他英语老师了,不担心也正常。” 蒋谈乐恨恨道:“你再激将法,我可跟奶奶说你在抽烟了!” 老校长立即投降,打哈哈转移话题道:“谈乐,你觉得赵甲第像这象棋上的哪颗棋子?” 蒋谈乐气哼哼道:“不乐意猜。” 老人自娱自乐拿起一颗“车”,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不太像,放下,又拿起一颗“马”,说更不像了,又放下,如此拿起放下了几次,蒋谈乐终于被勾起好奇心,指了指象,老人没点头,她又指了指士,老人点头但又摇头,蒋谈乐不耐烦道到底像什么!老人打趣道你每种都指一下,总会有正确答案的嘛。蒋谈乐发飙,扯开嗓子喊道奶奶,爷爷在抽烟! 在学校和上海市教育系统都极具威严的蒋世根手忙脚乱,赶紧消灭证据,嘀咕了一句女大不中留,但嗓音很轻。 杭州。开在小巷弄里的桃花书吧已经开始开门营业,只是生意相对冷清,今天又有一位顾客询问有没有《灰色帝国》这套书卖,佟冬也不是第一次微笑着摇头,她会严格把关书吧内的书籍筛选,往往将一些畅销书拒之门外,而走小资文青路线的桃花书吧起先已经准备引进一定套数的《灰色》,因为佟冬认可了这套书的内容,只不过当二老板娘佟夏无意间看到有赵甲第这个“重名”后,就开始抗议,她不管书中赵甲第是不是那个男人,她都因为这个不起眼细节对《灰色》深恶痛绝,差点用罢工来做斗争,这让佟冬没辙,只能妥协,只是每当有顾客问起有无这套书出售,她就要鄙视一下西西,而后者则会回一个鬼脸。 今天佟夏一直躲在二楼在一本《纳兰词》上写东西,这是她的心爱宝贝,一般都不让佟冬碰一下,佟冬抽一个空闲偷偷来到妹妹身后,这才知道她在折腾什么,一页只写一句,文字略异,但格式相同,例如“举头望明月,在想赵甲第”“十年生死两茫茫,在思赵甲第”“自挂东南枝,在等赵甲第”“牧童遥指杏花村,在念赵甲第”,等等等等,看得佟冬只能无语,连批评教育都懒得做,悄悄走开。 浙江湖州,与无锡苏州隔太湖相望,一艘造型古朴的游船上客人寥寥,十数位男女老幼,两女站在船头,是胭脂虎裴翠湖,还有被她拉来湖州做客的马尾辫袁树。船上成员都是裴家人,湖州王裴锡岩自然在场,而且在女儿的牵线搭桥下,对那位言谈合宜的年轻马尾辫青眼有加,如果不是早前得到裴翠湖提示这个就读于复旦的女孩已经是金海太子爷钦定的人选,裴锡岩都想挖墙脚到自己公司,对于人才,尤其是情商在合格线以上的实用型人才,湖州王一直不惜筑起黄金台。 裴翠湖笑道:“可惜今年没雪,否则这个时候风景最好。” 马尾辫笑了笑。 裴翠湖轻轻望向远方,道:“可一个人看,或者缺了一个人看,就算有雪,也会很无趣,对不对?” 马尾辫红了脸。 裴翠湖叹气道:“你啊,跟姐姐一样的命,难怪合得来。我这辈子除了少到可怜胆大包天的异性追求者,一个同性朋友都没有,所以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我在什么阵营,出了商场,都是姐妹。” 马尾辫嗯了一声。 裴翠湖趴在栏杆上,转头笑望着这个打心眼宠爱疼惜的女孩,问道:“想他了?” 袁树眺望湖景,点头道:“很想。” —————— 上海佘山那栋奢华别墅中带给赵甲第最大震撼的不是富丽堂皇的装修,不是楼上楼下一双手数不过来的房间,不是那三面书墙,而是落幕枭雄杨青帝的一封遗书性质的信,以及那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人脉图,赵甲第当时并没有刻意去记录这份武功秘籍一般的名录,但他一直对记忆力十分自信,尤其当时在佘山别墅里就被黑板上几十个至今仍是大名鼎鼎的各界常青树人物如雷贯耳,所以动笔初期下笔如有神,中后期就开始枯竭,符合边际递减效应,只是最终仅仅成功写下小部分人物,所以四合院的大黑板远比不上佘山别墅黑板来得饱满完整,这还是省略杨青帝对人脉成员点评的前提下,赵甲第仰头望着陈红熊等几个陈氏家族直系成员名字赫然其中的黑板,有点遗憾,他是绝不会去上海去跟蔡姨蔡言芝提这个要求的,默默告诉自己要知足,赵甲第接着去将黄芳菲给的名单以及自己从《灰色》中摘录的人名写到另一块黑板上,这次打过交道的人物,都会辅以粗略评点,这也是跟杨青帝学的。身后站着一脸匪夷所思的韩道德,当年这位大叔在穷困潦倒时也坚持做类似笔记的东西,只是用处不大,肚中有货总想售与帝王家或者有钱的伯乐,奈何别人根本不要,进了金海以后就中断,因为韩道德知道哪怕他写一辈子的笔记,若抓不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就都是一堆废纸,就像那些大学退学最终侥幸上位了的人,可以把当年的年少轻狂当做谈资,但更多输在学生时代的人在社会上给人跑腿卖命,还卖不了几个铜板,但韩道德偶尔自省反思,会想如果今后遇到一个跟自己当年很像的年轻人,肯定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却不会拔苗助长就是了。韩道德站在完全忘我的赵甲第身后,望着这个并不伟岸的身影,心中的情感厚度与日俱增,由最先的感恩变成崇拜,与大少爷一起深陷波澜中,亲眼见证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缓缓落子,一天与三四位不同领域或厚黑或睿智的人物斗智斗勇,光是转换脸谱就不轻松,韩道德又多了几分敬畏,这世上出身优越的天之骄子海了去,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挫折磨难中不退反进,太多人选择龟缩在安全的角落瑟瑟发抖,张皇失措,这一点让韩道德最为欣赏佩服,要知道这位苦命二十多年的大叔座右铭便是人生为棋我为卒,行动虽慢,命途多舛,可谁曾见我后退半步? 赵甲第在黑板上“陈靖”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圆圈,轻轻道:“老韩,不知为何,黄芳菲遗漏掉这个人,看来是故意要让我去碰一鼻子灰,晚上我要去见一见,貌似这人还是我的学长,是发改委里的一员激进派猛将,天字号的凤凰男,老校长说过这家伙在大学里从图书馆借了512本书,估计对我这种富二代扶不起的阿斗,是会极度嗤之以鼻,难怪黄芳菲舍得把他留给我去联络,真是善解人意,用心良苦。” 韩道德对高层们的智力角斗没有发言权,不敢妄加评论,反正少说多做总不会有错。看得出来,一周不到的时间里,大少爷就清瘦了许多,通宵熬夜,忙碌赶场,翻阅金海高密资料,所幸眼神非但没有浑浊,愈发清冷透彻。赵甲第顾不上韩道德在想什么,去坐书桌前上国家发改委的官网,寻找任何有关陈靖的资料片段,这位学长的副厅级刚刚转正,实权更大,难怪将他视作最得意门生的老校长蒋世根会在开学典礼上笑言再过十几年,陈靖回到上海,就有可能是他的领导了。白天陈靖接到赵甲第的邀约电话,似乎并不奇怪,也没有摆谱,当下就答应一起吃饭,坦言晚饭没空,吃宵夜有大把时间,地点就定在平易近人的簋街。晚上10点,出身贫寒却最终凭借一己之力修成野狐禅的陈靖如约而至,迟到了几分钟,陈靖落座后主动解释停车有点远,多走了十几分钟,赵甲第想到那天自己在这边冲冠一怒为红颜,自嘲笑了笑,梅姨的桑塔纳现在还在维修厂。 两人点了五个菜,可能是在他那个特有的快节奏官场生活影响下,陈靖下筷如飞,不需要赵甲第斟酌措词,雷厉风行的陈靖竹筒倒豆子,就把赵甲第想问的事情回答了一遍,年初这一幕波及方方面面的风雨大潮,这一刻才真正向赵甲第揭秘,赵鑫入狱的紧急批文层层上报,最高层面大概就是高到不能再高的那个位置了,用陈靖的话说就是比他老丈人还高了一级,平安里西大街41号那里专门弄了两个联合小组,向某个一样让连省部级官员都视作龙潭虎穴的兄弟部门借调了大批精英骨干,主持小组工作的大佬明确表态不许任何“关系户”插手干预,这也是为何赵太祖一些死党无处下手援助的根源,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上,真盲目出手,说不定只会是反作用,陈靖没准确说出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将赵太祖送进局子,但提到了关键人物韩红军的情妇已经暴毙于一栋被重度监视的隐秘公寓,矛头自然而然指向嫌疑最大的赵太祖,陈靖笑着说当然是有心人给赵太祖泼脏水了,至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志猖狂多年的韩红军,运气不错,只是年前在商务部一次会议上直接被双规带走,起码小命无碍,否则赵太祖就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布局,如何破局,陈靖没有自作主张给建议,只是提醒赵甲第谋而后动比急急忙忙的纸上谈兵有用,至始至终,陈靖的语气都云淡风轻,听不出过多的情绪波动,而赵甲第也不至于流于表面的感恩戴德,故意装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就当作学长教育学弟好了,有这层关系护航保驾,比什么都管用。 陈靖吃完饭,笑道想抽烟就抽烟,趁没结婚生子赶紧抽,我就是个反面典型,结婚前是老烟枪,一天两包都算少的,但结了婚,老婆说抽烟对生育孩子不利,乖乖戒了,本来想等生完孩子总能解放了吧,没料到老婆又说让孩子抽二手烟不作孽啊,就这么一路悲剧过来,还真把烟给戒了。赵甲第也不客气,抽了根烟,陈靖一看架势,打趣道有点烟龄了?赵甲第汗颜道还好,高二开始的,没两年,陈叔叔要是早跟我说,就再早几年开始珍惜时间了。陈靖呵呵一笑,道你离结婚还早,再说也不一定碰上母老虎,不过结婚前后戒烟还是应该的,我寻思着等哪天自己孩子都会抽烟了,我就重操旧业,希望到时候别不习惯,我觉得吧,每个孩子第一次抽烟,最好都应该是老爹递出去的烟,这样才方便进行男人之间的谈话。赵甲第不得不感慨这大叔真开明啊。 陈靖扯开了话题,笑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找陈叔,可见在八两心目中地位不高啊。” 赵甲第苦笑道:“数学老师不总说做卷子,难题要放在最后面。” 陈靖瞪眼道:“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当陈叔不知道你做理科试卷都是倒着做的啊?” 赵甲第愣住。 陈靖促狭道:“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看过你给工行做的社会责任模型,很不错啊,有叔叔当年指点江山的风采,要不你小子大学毕业来发改委,后门就不开了,但只要你考得进来,叔叔还是能做出点保证的。” 赵甲第玩笑道:“给开后门我以后考公务员就报发改委,否则不干。” 没想到陈靖异常干脆道:“就这么说定!我这可是姜太公钓鱼你愿者上钩,大老爷们一个唾沫一个坑,以后不来我这里报道,我拿你没辙,但可以跟赵三金撒泼去嘛。” 这下赵甲第傻眼了,“陈叔叔说真的啊?” 陈靖狡诈笑道:“要不然你以为这顿饭我图啥?” 赵甲第嘴角抽搐,这无良大叔,跟赵三金勾搭上的货色,就没一个正经好人,tmd全跟憨厚八竿子打不着。 两人一起出了餐馆,离陈靖的车子有十几分钟路程,两人说了些学校和老校长的事情,陈靖上车前微笑道:“八两,如果不是老校长对你的器重,我今天会以赵鑫朋友和你‘便宜’叔叔的身份跟你吃这顿饭,但绝对会打官腔,不跟你说那些假若上纲上线就是违纪的东西,说实话,相信你这些天在北京城满城跑,已经意识到一点,赵鑫是赵鑫,你是你,因为你是赵太祖儿子而仰视讨好你的,多半是一些还没进圈子的角色,但起码在陈叔叔这里,你交出了漂亮的答卷,我很看好你,因为你是除了我之外,这么多年第二个能让老校长刮目相看并且寄予厚望的家伙,哈,我这话是夸你,顺便夸自己,你拣好听的听就行。我希望第二份类似工行模型的好东西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回见。” 陈靖坐上已经配有专职司机的车子,平淡无奇地离去,在他的那个世界,有着太多需要他去加倍争取和拼搏的荣耀。 北京,如此巨大的一座名利场和角斗场,谁不在拼命奋斗?不是崛起,踩着尸骨而上,就是垫底,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洪流之中,人人都在下着中国象棋,士象总归是少数,更多的是互相牵制的马,必须借势才能成事的炮,最多的则是被洪流裹挟只能当炮灰的卒子。 赵甲第是卒是士还是将帅,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拭目以待。 国士第298章 有凤北上 东北哈工大边缘的饭馆,年后开张,大清早,店老板提着一只制壶大家顾景舟最出名的深紫色硬提梁壶,型号偏小,壶面有题铭“中有灵犀,使人不枯,亦儒亦道,半仙半佛”,是店老板题词,由宜兴壶泰斗顾景舟亲手雕刻,这柄壶,除了这种上了特种邮票的样式不出奇,其余都来历非凡,壶内依旧有乾坤,有着顾景舟特有的铭刻,别小瞧这一把小壶,能换一栋别墅。化名常生的店老板笑望着唯一的服务员站在门口点燃鞭炮,这东北小旮旯蹦出来的打工青年对放鞭炮的热情显然高于洗菜打杂,点完两大串,意犹未尽,大大咧咧扯开大嗓门问道老常,再来两串?店老板笑道行啊,你自个儿掏腰包,再来二十串都没问题。有一个响亮名字的青年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声一点老板的魄力都没的。店老板不以为意,对这类腹诽嘲讽一向很大度地一笑置之,并不计较,或者说他很乐意身边有这么个只把他当落魄教书匠的年轻后生,否则换做风格足够跋扈家底足够厚实的陈红熊,在他跟前,不一样得收起獠牙。 说曹操曹操就到,东北三省的六王爷单独前来饭馆,龙傲天对这个扎辫子的同龄人比较对脾气,就自作主张给陈红熊下了碗面条,加一根大葱和两个荷包蛋,料很足,他端面上桌的时候,眼尖,看到陈红熊脸上有道划痕,调侃道小红,你该不会欺负哪家闺女被人用指甲抓的吧?陈红熊苦笑道龙哥,您慧眼,一下子就被看穿了。纳兰王爷微笑道早就跟你提醒过齐冬草是金刚怒目的小观音,惹不得,怎么样,吃亏了吧?不等陈红熊感慨唏嘘,打杂的青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只会马后炮,纳兰长生一瞪眼,笑骂道滚龘犊子,买菜去,再不去就不新鲜了,到时候顾客不满意,你工资里扣。青年瞪眼,一拍桌子,纳兰长生不动如风,倒是把陈红熊吓了一跳,这哥们一屁股坐椅子上,嚷道涨工资,不涨不干活!纳兰长生古井不波,低头小酌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不涨,再给你小子涨工资,这生意就亏本了。青年勃然大怒,盯着吝啬老板手里的破烂茶壶,似乎在打它的主意,纳兰长生有先见之明,早早转身,不给这家伙夺走心爱茶壶撒气的机会,去年有一把造工精绝形似树瘿色如梨皮的供春壶,就是被这家伙给一巴掌拍碎的。 陈红熊对这一大一小一个暴跳如雷一个纹丝不动的情形早就司空见惯,当起了和事老,左一口龙哥右一口傲天哥,总算把这位饭馆里最大牌的好汉给劝去买菜,等饭馆只剩两人,气氛就瞬间凝重起来,陈红熊是超一线的京城世家子不假,也见识过许多如王家老太爷和李老这般年近一百的红色大佬,只是每次单独与眼前纳兰王爷相处,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拘谨内敛,因为陈红熊不管至今仍然没有弄明白这位捭阖东北几十年的老人心中真正所想所图。陈红熊先找了个轻松的话题,笑道今年饭馆春联是他写的?纳兰长生点头笑道他觉得写的比我好看,我要不批准,他非要在我耳边冷嘲热讽唠叨一年的这个字没筋没骨,这小王八蛋去年买了两本颜真卿柳公权的书法入门书,才练了一年,蚯蚓爬泥的水平,就敢指导批评我了,拿他没辙。陈红熊酸溜溜道真嫉妒这家伙。纳兰长生笑道:“都是各自的命,富人羡慕没钱人的安稳,穷人羡慕有钱人的鲜丽,进了一座城,出了一座城,进进出出,累了一辈子,最幸福的往往是那些始终呆在原地看风景的,只要无大病无大灾,其实都不用去嫉妒谁,就像赵甲第,富二代到了极处,可他如今承受的压力,也是很多年轻人无法想象的,你不也一样,扪心自问,总会有换一种活法的念头。人非草木,贪嗔痴,俱是烦恼根。好了,不扯这些形而上的东西,说吧,你这趟来所为何事。” 陈红熊毫不掩饰说出心声,“我考虑了很久,还是不敢断定齐冬草和赵太祖是不是在唱双簧,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最后会不会把所有人都圈进去?” 纳兰王爷哈哈一笑:“陈红熊,你太小瞧这两个人了,赵鑫当年欠了过命兄弟齐武夫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齐武夫贴上了他一条命不说,还有整个齐家,赵鑫这人虽然睚眦必报,不是个好人,但有些事情比你我都要有底线原则,他啊,这是在跟自己怄气呢,他就想看一看是他的儿子赵甲第来得出息,还是齐武夫的女儿出落得武则天一点,如果我没有料错,当初他的本意是将金海交由被他放养的大儿子赵甲第,而让小儿子赵砚哥走一条与他类似的路子,一白一黑,奇正相合,他的赵家,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惜,物极则反,赵甲第没领情,而赵砚哥的亲生母亲黄芳菲也没遂赵鑫的愿,于是棋局就乱了,加上不知为何,齐冬草提前了布局,这就是乱上加乱,我估摸着这会儿赵鑫在密云监狱里偷着乐,在看你我的好戏,说到底,金海真如《灰色》一书倒塌了,转到了齐冬草手里,也无妨,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那就是赵甲第,终于站了出来,走到前台,赢得了一大批暗中静观其变人物的青眼。别以为赵鑫对赵甲第真的不闻不问,他对这个儿子的期待,是你无法想象的。至于齐冬草,齐家中兴的关键人物,可不要小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的就是齐家,现如今不比春秋战国,偏激一点讲就是仁义崩坏,你试想你一下你陈家倒了,会有陈世芳这类死士为你出头?有一个两个,可能有二十年不断的死士?这样的家族,才是我们东方传统意义上的贵族。我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一是做不到,二是不愿意,至于赵鑫为何正大光明留下齐冬草,做吃力不讨好的靶子,天晓得原因。” 陈红熊吃完面条,下意识摸了一下脸上的细微刀痕,苦笑道:“老师,你不说还好,一解释我反而更迷糊了。” 纳兰长生笑问道:“齐冬草不像是能在你脸上留疤的女人,怎么搞的?” 陈红熊叹气一声,“这娘们是个玩蝴蝶刀的高手,我这次算是阴沟里翻船丢脸丢大了。” 纳兰长生笑眯眯道:“奇了怪哉,以你的脾性,吃了羞辱,怎么不找回场子?” 陈红熊嘿嘿一笑:“难得有个让我心甘情愿去怜香惜玉的娘们,不忍心呐。说出来不怕老师笑话,我是真狠不下心对她下手,以前光听说赵家有个倾国倾城的童养媳,不太相信,真见面了,才服气。我这辈子真正上心的女人,就两个。一个是上海那条竹叶青,得喊一声嫂子。半个就是这个齐冬草。剩下半个则是未来媳妇的小姨子了,哈哈,以前别人骂我畜生,还不觉得,现在看来,自己确实挺牲口的,中意的娘们,都他妈是一颗颗金果子,不容易下嘴,只能挠心抓肝。我现在就指望着娶了李家的小媳妇,跟小姨子近水楼台,然后整垮了金海和赵太祖,风风光光去上海或者浙江攒资本,就近对付嫂子竹叶青,接着指望着齐冬草跟姓赵的小家伙反目成仇,给我点念想的机会。我这辈子,做官没啥野心,弄个副国级就马马虎虎,但女人,千万不能少,一个温顺的妻子,三四个红颜知己,这人生,足矣。” 纳兰长生笑眯眯道:“这么说来,你上心魔障的三个女人,都跟赵甲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家伙,倒真成了你宿命里的对手了。” 陈红熊愣了一下,“赵甲第和蔡言芝关系不错,我是知道地,但跟李家那闺女有啥关系?” 纳兰长生幸灾乐祸道:“啥关系?目前不好说,估计等你回过神,自以为胜券在握,就已经是能让李家那朵奇葩为了他离家出走的关系了。” 陈红熊吃瘪道:“赵甲第跟李枝锦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纳兰长生冷笑道:“你忙着小打小闹去膈应赵甲第,哪里有时间在正经事上运筹帷幄。听说你还指使程胖子去砸车,你有没有脑子的,王家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以顺势帮衬一把赵鑫,你要是真砸了那部王老太爷动用关系调来的奔驰,这不是给王家最好的借口吗?你当真以为这些年王老太爷只顾着怨恨赵鑫这个陈世美?当真以为老太爷在合眼前,不会给后代子孙铺路?这件事情上,如果赵甲第稍稍厚黑运作一番,就有你好果子吃了!这些年里,王清平能够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可没少了赵鑫在关键时刻暗中提点扶持,要说演技,赵鑫和王家老太爷那才是真正的高人,王赵两个家族真正意义上的接班人,赵甲第这段时间在北京的表现也不落俗套,只有你这个聪明的笨蛋,画地为牢,沾沾自喜。” 陈红熊眉头紧蹙,仔细思量,权衡利弊。 纳兰长生放下手中名壶,平淡道:“蔡言芝进京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 国士第299章 脸谱 纳兰长生没有如何面授机宜,也没给陈红熊什么锦囊妙计,只是让这半个门生耐住性子静观其变,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让赵太祖在监狱里自乱阵脚,开始张嘴咬人,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一旦打定主意敌不动我不动,一旦过了风头,即便独力扛下一切,被判刑个十几年,但实际上只要运作得当,大抵小五年就能出狱,再者,在狱中遥控金海,操控大局,不是难事,陈红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因为从目前来看,赵太祖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意思,要达成初期设想的由赵太祖为求自保扯出大批高官共同进退的方案,很难,这一盘屠龙棋,陈红熊这一方先手惊艳,快刀割肉,占尽了先机,只是棋到中盘,赵三金这条大龙困于危局,却就是不死,这让人很头疼,没了速战速决,拖进了官子阶段,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现在陈红熊期待的就是不断施加政治高压,迫使赵太祖出错,还有则是齐冬草一帮“逆臣贼子”即将在金海正式揭开序幕。 金海的股权结构晦暗难明,这两年以曹兴诚为代表的多位创业元老就曾起诉要求按照权益法补偿自己股份回购款,都在八位数之上,其中当年持738万股的曹兴诚更是索赔多达3个亿,只是这类上诉无一例外石沉大海,一如既往气势凛人的金海并没有被破掉不败金身,这一次齐冬草背后团队不仅拥有王厚德魏京海这帮在职大佬,便巧妙联合了曹兴诚这批最早跟随赵太祖打天下却被杯酒释军权的功臣,在《灰色帝国》一书中专门有一个章节阐述金海第一代的具体被清洗过程,章节名为《狡兔不曾死,走狗便已烹》,而与曹兴诚这类曾荣耀过的角色一起揭竿而起的,还有《灰色》数次看似无心其实有意提到的某著名律师事务所金牌律师隋东亮,这一切,都强有力佐证了《灰色》的书名含义,帝国已然崩塌,而不只是风雨之秋的摇摇欲坠。 陈红熊返回北京,纳兰长生上午没有哈工大课程,就坐在椅子上捧着那只顾景舟硬提梁壶悠闲喝茶,门口坐着隔壁饭馆的沉默老头,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模样,两家店同一天开张,只要纳兰长生在饭馆,有东北男人特有壮硕身型的老头就必定在场,外人并未多想,只当做是多年好友,只是奇怪的是哈工大讲师常生从不主动说话,而哑巴一般的木讷老头也从不套近乎,两人就这么日如一日隔着十来米距离,“井水不犯河水”,龙傲天扛着大袋小袋的几样新鲜时蔬从菜市场回到饭馆,见扎辫子的小红没了踪影,有点失落,相比吝啬小气的老板,他更乐意听爱吹牛皮的小红讲述北京城的花花世界,唯一的缺点就是长相比娘们还娘们的小红总满嘴跑火车,不能信,有次还说要带他去中南海老式游泳池扎猛子,被小红习惯性笑称龙哥或者傲天哥的打工青年难免腹诽你当中南海是北京故宫啊,买张门票就能进去乱蹦乱跳,这不欺负自己没见过世面瞎忽悠嘛。青年自然无法想象这个对他总嘻嘻笑笑的年轻人在故宫里还真就弄了个违章的私人会所,对他来说,别说中南海,就是故宫门票,他也舍不得开销,之所以情愿在这饭馆被老板剥削,主要是可以晚上在这里打地铺,再就是兼职掌勺的他可以免费炒点小菜,一日三餐不额外花钱,所以工资虽然低,但都能存下来,都当做攒老婆本,再者,常老头也说了,以后等他娶媳妇,要包一个大红包,至于多大,他不抱希望,偷偷想一千有没有? 进了饭馆,一边洗菜,一边问道老头,小红咋走了?也不知道跟我打声招呼。纳兰长生笑道走了,吃完抹嘴拍屁股就溜,忘了结账,这钱得算你头上,大葱可以不算你钱,但面条加两个荷包蛋,五块钱,别想赖账。青年瞪大眼睛,怒道啥?你这个也跟我计较?纳兰长生笑呵呵道小本生意,不计较不行,我做买卖生意,不赚钱,可以,但亏本,绝对不行。青年眼神杀人杀了老板半天,见他一点反应没有,叹息一声,退让一步道那算了,我早饭本来就没吃,小红那份就当我的早饭,咋样?纳兰长生哈哈道中啊,你都这么说了,我要还不近人情,你不得不罢工抗议啊,懒得听你呱噪,减寿。蹲厨房门口收拾蔬菜的青年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威胁道常老头,这话伤感情了啊,小心我去隔壁打工,没有我给你做牛做马,看你小饭馆开不开得下去。纳兰长生不温不火道刚好,我正瞅着门口春联不顺眼,你一走,我就换上我自己写的。青年被捏中软肋,翻了个白眼,很机灵地换了个对自己有利的话题:老板,啥时候再借我本书瞅瞅,你教书不行,但推荐的书还凑合。纳兰长生一听到这个就火大,他这辈子精于学问,是老派儒者型的人物,对收藏书籍尤为重视,道上所有分量足够的朋友都知道跟纳兰王爷借一本十几块钱的书比借几千万甚至几个几十个亿更难,简直是难如登天,而且这位东北巨擘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看对眼的人,你借钱不还,不管多少,还可以当泛泛之交,下次不借就是,但借书不还,别怪纳兰王爷发飙,而这打工的青年没事就登门拜访,年轻人对“常生”不待见,但对老板的一屋子书还是很待见的,尤其是他跟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很合得来,每次借书都出手果决,有老板娘护着,纳兰长生拦都拦不住,现在已经被他贪污了二十多本书,纳兰长生到后来干脆假装没看到,眼不见心不烦,连心爱供春壶都被这犊子一记狗屁不通的铁砂掌拍烂了,纳兰王爷已经被他磨出出足够惊人的耐心,也难怪陈红熊会羡慕嫉妒龙哥跟纳兰长生的融洽关系。 纳兰长生喝完茶,问道:“你觉得陈红熊这个人如何?” 正假公济私啃一棵大葱的青年随意道:“不错啊,就是喜欢打嘴炮,一点不踏实。还有听上去女人多了点,得补肾,否则小心年纪轻轻就死在娘们肚皮上。妈的,老子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人比人气死人。” 纳兰长生一笑带过,不置可否。 陈红熊到了北京,这位最近几年被东北誉为六王爷的天之骄子,景山读的中小学,高中在四中,大学在清华,班长,大队长,学生会主席,这个连读书生涯都透着家族式按部就班风格的男人,既是同龄人中的纨绔班头人物,但不耽误他学业上的出类拔萃,毕业后进入父辈烙印鲜明的下属机关,一样成绩斐然,心思玲珑,八面来风,黑白左右逢源,长辈眼中,他从不是叛逆骄纵的孩子,最大的爱好就是逛潘家园,小时候家里的老爷子身体健朗,会带着他逛,讲述一些捡漏和打眼这些古董收藏圈子的酸甜苦辣,后来陈老爷子身子骨不太利索,陈红熊就独自到潘家园,与相熟的地摊主聊天打屁,坐板凳上一聊能聊一整天,这些年捡漏打眼没有,因为没碰过大件物件,都是小打小闹,相中的小东西,都随手当礼物送人,算是礼轻情意重,今天他就在潘家园一个铺子里跟年过花甲的店老板聊古玉,主要是红山玉,老板是这个领域的行家老手,侃侃而谈,陈红熊听多说少,店铺生意不行,现在的潘家园旧货市场过于鱼龙混杂,二三十年前随手就能捡漏到成堆好货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还,店老板知道为何这个年轻人隔三岔五就来店内听他唠叨,是看上了店里的一串战国“蜻蜓眼”料珠,其实他给的价钱很公道,只是这串料珠是店铺的镇店之宝,老板不舍得出售,每个入魔入迷的玩家,对待收藏,都视作亲生孩子,钱,往往不是最重要的,在老北京收藏圈,有太多收藏了一辈子一屋子好东西却执意到死都不卖一件的古板人物,店里有台老式袖珍电视机,首都百姓都习惯关注时事政治,一则皇城根下遛鸟吃着便宜炸酱面的老头可能就是某位退居二线的高干,二则北京城大,心眼就大,这跟真实本事无关。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批中央大佬出访欧洲归来,接机阵势热闹非凡,为首一位是政治局委员,身边陪同有一位地位差距不大的儒雅官员,电视上播报序列也仅次于居首大佬,姓陈,消息灵通的店老板笑言这个陈书记可是红人,到外地省份或者直辖市干一届封疆大吏,再回北京,就真是国家领导人了。小陈,你注意没,央视给陈书记的镜头可一点都不比身边那位来的少,这里头很有学问的。 陈红熊嘴角泛着不冷不热的笑意,不以为然。店老板也不留心这个细节,只当这个挺顺眼的年轻人不太关注国家大事。陈红熊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臂,笑道老柳,我先回去了。老板起身歉意道小陈,不是老柳不厚道,而是这串蜻蜓眼就跟我闺女一样,不忍心交给你呐。陈红熊善解人意点头道没事,我有空就来看几眼,不一定非要让你割爱。老柳笑道你要不急,就等着,哪天我不开店了,第一时间通知你,双手奉上。陈红熊哈哈笑道好嘞,告辞离开。他还没走出潘家园,就接到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存,但再熟悉不过,电话里的嗓音中正平和,透着股官威,不知那位死活不肯交出蜻蜓眼的店主如果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就是刚在电视上镜头颇多的陈书记,还能不能心平气和跟修养极好的小陈摆架子。电话里,即将年过半百的男人没有拉家常,而是下达指令一般告诉儿子去一趟五棵松干休所,要去拜访一位重量级人物,李老。陈红熊回了知道两个字,就挂掉电话。 两个钟头后,等陈书记先回部门处理完毕事务,父子才在干休所独栋房子门口碰头,陈书记的车是挂京82牌照的奥迪A6,而陈红熊的车很不起眼,进干休所不出意外地被门卫拦下,通报以后才得以进入。男人看了一眼陈红熊的衣着打扮,没有大问题,这才率先走入小院,刻意拉开两步距离的陈红熊跟并排的父亲秘书笑了笑,后者报以会心一笑,他们关系相当不错,绝非酒肉朋友那一种,存在连陈书记都不知晓的隐性利益关联,只不过两人配合默契,尺度掌握很好,即使被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屋里,陈书记收敛了外面不苟言笑的威严脸孔,以后辈自居,与李老谈笑风生,汇报工作只是很小一块,更多是说一些后辈孩子们的趣事,李老显然对陈红熊印象颇佳,数次主动调侃这个即将成为自家人的年轻人,这让陈书记心中难免有些高兴,只是脸上却不露丝毫异样,李老兴致较高,破例聊了很久,最后还叮嘱陈红熊要多跟李英平那丫头多熟络,要恋爱工作两不误嘛。陈红熊一一应下,滴水不漏。 陈书记看到军区特派医护的眼神提醒,就起身请辞,李老并未挽留,只是一直送到了院门口。陈红熊和陈书记这对从小言语不多的父子便理所当然的分道扬镳,上了车,陈红熊启动后驶出将军这个扎堆干休所,等那辆前头的奥迪A6消失于视野,这才在路边停下,打了个电话给李家这一代也许不是最出彩但绝对是最傲娇的公主,李英平,陈红熊的语气强硬到简直能让所有人跌破眼镜,“我刚见完你家老太爷,心情不错,打赏给你一个钟头的宝贵时间,看你表现了。” 原本在跟一帮闺蜜疯癫的李英平立即中途放鸽子,开着一部挂牛叉车牌的奔驰跑车飞驰而来,两人就近原则在一家快餐店解决晚饭,李英平一直小鸟依人,在外人看来两者在订婚前一直没有交集,却不知陈红熊早在五年前就开始笼络这一条暗线,这意味着陈红熊在那个时候,就明确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是怎样一个角色,出自哪个家族,哪位金枝玉叶,这四年中,李英平被他降服得服服帖帖,甚至默认了他的金屋藏娇,明言只要她是正房,不要跟金丝雀玩太多感情,她就能安心做家中不倒的红旗,而这四年的经营,例如东北之行,带她见识原滋原味的东北黑道,在边境赌场上一掷千金,都让李英平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异样刺激,吸毒一般,陈红熊情场上的圆熟手腕,足以让那些个为了女人要死要活一分手就天昏地暗的哥们自惭形秽到拿豆腐块撞死,李英平为了他,适应了吃会拉肚子生痘痘的路边摊,玩不入流的平民ktv和夜场,甚至为了他偷偷流产过一次,两人的关系,一个是君王,一个是女婢,什么都不缺的傲娇千金李英平却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自以为在正确时间轰轰烈烈爱上正确人物的痴情女子,最病入膏肓。 陈红熊对李英平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理会她的恋恋不舍,拍拍李英平的脸蛋,微笑道滚吧,爷还有正事要做。 李英平乖巧哦了一声,甚至学那古代小妇人做了个万福姿势,先等陈红熊上车扬长而去,这才坐进奔驰跑车,心情大好地跟闺蜜打电话说晚上不醉不归。 北京城夜幕中。 世家子陈红熊的脸谱一张换一张。 只是当他独自来到解放军总医院的一间病房,才换上最后一张脸谱,又或者说褪下了所有脸谱,坐在床头,望着躺在病床上因为瘫痪而异常安静的中年女子,眼神哀伤。 陈红熊挤出一个笑脸,哪怕明知她什么都听不到,还是将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说了一遍,嗓音温醇,有着连李英平都没资格享受过的温暖柔缓。 床头有一只水果篮,只有一种水果,陈红熊不知疲倦呢喃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削了一堆苹果,动作缓慢,一丝不苟,一整只苹果只用一刀削皮,最后他扬起一个灿烂笑脸,凝望着中年女子,道:“妈,小时候你说过与人处,不能做道德君子,圆满圣人,需主动交出己身一两种缺憾给人看。我这些年就是这么做的,与纳兰长生相处,我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但为情所困,野心与大局观并不匹配。与一直对我不器重的陈乾宁相处,就扮演一个从不主动去争去抢的听话儿子。在上了年纪的大佬们跟前,则敢于在工作上勇猛精进,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城府不深,但潜力足够。妈,你别担心,这个家,我替你扛着,我会替你出一口气,让事实证明那个女人当年进不了陈家,没有错,而且我也会比杨青帝做得更好。”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何等的心机? 国士第300章 女王和女王 正月十二,赵甲第已经将黄芳菲给的名单人物全部梳理了一遍,除了婉拒面谈的,见过面的不少,大多如牟明那般旗帜模糊,选择无可厚非的隔岸观火待价而沽,也有周樟木这般为了生活家庭以种种方式拒绝出山的,也有少数几位当场夸夸而谈拍胸脯保证的,只不过一个转身就选择性失忆,显然将赵甲第当作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愣头青,糊弄一下,场面上过得去就算仁至义尽,却不知道这类人都被赵甲第放进了黑名单,相信只要金海喘过气,以后这帮人没什么好果子吃,肯真正出手的寥寥无几,沈宪是一个,这段时间沈宪的闭关弟子武夫始终跟赵甲第保持热度适中的联系,再就是修野狐禅大成的凤凰男陈靖,那一日分别,陈靖并没有自视还清了与赵太祖的香火情,依然主动与赵甲第聊几句,虽惜言如金,却字字珠玑,让近期最大化汲取处世智慧的赵甲第受益匪浅,再有一个意外之喜就是名单上第三序列最后一个的廖银,与周樟木一样是草莽出身,当年是赵阎王的心腹猛士,称得上杀人如麻,因为涉黑过重,漂白都成了奢望,最近十来年一直在放高利贷和做地下赌场生意,只是相比心细如发的周樟木少了几分心机,多了黑道寇匪特有浓厚的杀伐狠辣风范,与赵甲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京郊一处隐秘森严的斗狗斗鸡场,并不高壮的男人没有太多废话,只是扬起一只仅有一根大拇指的手掌,说当年被仇家一根一根剁掉四根手指,如果不是大老板亲自出马,与东北道上那位大人物闹翻了脸,他的手脚不会留下一根指头,所以没二话,他廖银能出十分力,绝不出九分。当赵甲第离开场子,身边多了三名保镖,俱是黑拳出身,车子后备箱多了几只箱子,全是一摞摞百元大钞的现金,少说也有七八百万。赵甲第没有拒绝。资料上显示廖银年过四十,却无儿无女,连老婆都没有,用这位血腥味十足的老男人的话说便是混成他这样,要死就死,死了干净,不能祸害谁。话里行间,有着鲜明草莽龙蛇人士的果决。 这一天下午3点,中京大厦风波大起,场景诡谲,背后含义更是恢诞。一支车队驶入白玉广场,宝马7系寥寥无几,基本上说,在金海打工到了一个级数却敢堂而皇之不开宝马7的,才是真正的巨头,例如此时与一行人同时下车的石佛王厚德,他的座驾是一部奥迪A8。石佛的管理风格与赵太祖截然不同,不仅事事以理服人,并且做到了境界出奇的以德服人,口碑威望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副总裁之一的傅放则一直相对温和,是金海金字塔顶端露面机会最少的一位,坐一辆红旗轿车。人事部一把手魏京海则更锋芒外露,开的车子是06款的黑色加长版劳斯莱斯,在魏京海手下做事,就得被迫适应他的拍桌子瞪眼睛,金海内部戏言,如果你被魏boss喷了一脸唾沫,骂了个狗血淋头,祝贺你,你肯定是位高层,最不济也是马上成为高层。除了这三位权柄在握的,还有数位中京大厦许多人陌生的沧桑脸孔,年纪都在五十以上,分别是昔日金海骨灰级元老曹兴诚,郭朴,罗恒斋和秦柏,清一色被《灰色》定义为飞鸟尽良弓藏被赵太祖清洗掉的商界枭雄,这几位,不仅出局方式凄凉,罗恒斋甚至还被赵太祖亲手送进过监狱,前两年才出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当年地位如同今日王厚德的范文衡依然不肯重出茅庐,依然在杭州修心养性。这里面的一个小段子不足为外人道,如老人所料,不管是财经栏目还是媒体报刊,像中央2台财经频道,凤凰卫视,还有像《21世纪经济》和《中国经营报》这些官方和半官方喉舌,都保持了高度默契的反常缄默。这让某位不愿打赌的杭城少妇心甘情愿输给老人一把陈鸣远的荷花壶。 当这批悉数四十五岁以上的老人集体出面,黑西装白衬衫,缓缓走向中京大厦,那股子磅礴气场,当真如黑云压城,摧枯拉朽。 但走在最前头的一位领军人物,却是齐冬草,连王厚德和傅放都自动拉开一步差距。 多少这栋大厦里的年轻精英,对这位恍如仕女图中走出的如玉女子如出一辙的心存爱慕敬畏,而这一刻,侥幸见证这一幕日后必将载入史册的光辉画面的金海成员,无一例外心神摇曳,被她和她率领的超豪华团队给震撼威慑得说不出话。难道金海真的要出一位成功篡位的武则天了吗? 一辆挂政府牌照的奔驰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广场,只比齐冬草一行人晚了稍许停下,走下已经开始被中京大厦内部当做与《灰色》并肩位列最热门话题的太子爷,赵甲第。当他露面,最先停下脚步的是齐冬草,她一停,整个队伍就随之停顿,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曾与这个捧花青年有过一面之缘的傅放轻轻叹息,其实单就正常态势下的接班而言,他更看好金海内部势力薄弱的赵甲第,而非外戚一派如日中天的赵太祖小儿子赵砚哥,别看傅放言语寡淡,行事低调,其实人脉极广,若没有他牵线搭桥,曹兴诚这帮昔日战友也不会下定决心重返金海,郭朴几个都是眼力超群的人物,一看气氛不对,就来到傅放身边,窃窃私语,傅放没有卖关子,轻声说这位就是读高中就帮董事长吓跑很多批想动动嘴皮就捞钱的赵甲第,众人恍然,望向年轻男人的眼神十分玩味。王厚德无疑是眼神最意味深长的一位巨头,他这么多年因为齐冬草的缘故,和名不副实的太子爷交集不浅,当年见识过赵甲第闭门造车出来的短线模型,复杂得让他研究了一下午都觉头疼,得到的答案更是令人无语,只是为了好玩才故意弄得如此曲折,王厚德这才打消了将这个模型单独做一个项目推广的念头,这些年里,他一直将自己的儿子王春风与赵甲第做对比,春风虽然没有过于变态的智商,但胜在情商出类拔萃,是懂得上者劳人能够掌握大局的全才,石佛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赵甲第来金海做中层技术领导,轻松胜任,但若要执掌整个金海,等同于玩火,以赵甲第与赵太祖冷战多年的偏执性格,不适合做帅才,只是王厚德似乎忘了,老赵家,两对父子可都是偏执得不可理喻,小八两与赵三金不对眼很多年没错,赵三金与赵山虎不对路却是大半辈子,可执拗的赵三金不一样成了赵阎王和赵太祖? 齐冬草对王厚德微笑道:“你们先上楼,我随后就到。” 王厚德点点头,没有丝毫不满。相反,对这个看似不得当的细节,十分欣赏,这才是一个即将掌控新金海领袖该有的气魄。但让王厚德吃惊的是赵甲第走近后,竟然跟傅放打了声招呼,面带笑容,似真似假,捉摸不透,傅放则回了一声,有些无奈。王春风在门口候着,不敢逾矩,自作主张抢风头,带着这帮商界前辈走入那个高层电梯,只是偷偷望了一眼与赵甲第对视的女子,眼神矛盾,心中叹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不管赵甲第是否一败涂地惨淡出局,她的眼中,都只有那个身为下属或者盟友的王春风,而永远不会像此时那般眼神温柔似水,王春风轻轻洒然一笑,这样又如何,短时间内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自嘲也好,自我催眠也罢,反正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用最笨的法子守株待兔便是。 赵甲第和齐冬草并排走入另一部电梯,没人敢进去当冒失鬼,齐冬草问道:“去哪一层?” 赵甲第笑道:“26。” 齐冬草按下26,这才按下她要去的24。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还是齐冬草再次开口,转头凝望着第一次亲眼见到西装革履的男人,柔声道:“我早就说过,你穿西装会很好看,当时你和王半斤都不信,看来这一点,我的眼光要比王半斤来得强一些。” 赵甲第微笑道:“所以帮我挑衣服总是由你来做,王半斤的审美观实在不敢苟同。” 电梯到了24层,齐冬草深呼吸一口,走出电梯,并没有停顿,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才蓦然转身,看到一张坚毅平静的脸庞,熟悉又陌生。 这一年,赵甲第二十一岁,齐冬草二十三岁。 距离那一年两个孩子在赵家大宅门口初次见面,已经整整17年。 在赵三金办公室,黄芳菲难以掩饰的精神不佳,面对赵甲第也只能算是强颜欢笑,总裁助理唐绣思也在场,她们正准备去24楼应对一场输多胜少的高层暗战,随便看一看对手的名单,王厚德,傅放,魏京海,加上另外一些这段期间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高管,每一位,都不是不容小觑的聪明人,金海这座竞争惨烈的斗兽场,将这些角色锻炼得异常生猛狠辣,以往一致对外,那是金海的幸事,这才保证了金海的日进斗金,金海金海,这名字取得名副其实,何曾想在一夜之间便是矛头相向,滑天下之大稽,在公司内并无实质职位的黄芳菲如何能不心力交瘁?黄芳菲上次没有怠慢赵甲第,今天也一样,让可以参与会议也可以不参加的唐绣思负责招待赵甲第,这让一心要压过齐冬草一头的唐绣思十分郁闷,但黄芳菲的语气不容置疑,唐绣思不希望再给黄姐添堵,就勉强答应,只是黑着脸,不给赵甲第什么好脸色,论家世,唐绣思比起赵甲第,相差不多,略逊一筹而已,何况身处边境省份,天高皇帝远,掣肘更少,方方面面自然要更加舒坦,唐绣思完全有底气去自负清高,赵甲第见这位出身显赫的千金小姐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静,笑了笑,去饮水机端了两杯热水,坐在她对面,很客气地一杯递给她,这个动作,明显出乎唐绣思的预料,愣了一下,才接过茶杯,小声说了声谢谢,赵甲第拿了一本金海内部刊物,一口一口喝着水,翻看做工精美足以媲美一线财经杂志的东西,没有跟唐绣思套近乎,唐绣思等了半个钟头,起先不准备喝水,百无聊赖,这才象征性喝了一口,问道赵甲第,你进公司前碰到他们了?赵甲第抬头,看了眼唐绣思,点点头,他的茶杯已经空了,本来想问她还要不要,瞥见她的茶杯还是七分满,就不废话,只起身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继续翻看那本内部杂志,一家企业强大与否,内刊或者报纸是个很好的观察点。 直性子的唐绣思受不了这种死寂气氛,终于直奔主题问道你倒是坐得住,装的吧?赵甲第笑道嗯,装的,其实我很想拿着刀进去把所有坐在黄姨对面的人砍杀一通,如何?唐助理这下满意了? 唐绣思柳眉倒竖,回报她的继续是那张不帅不丑明明不惹人厌却在她眼中很欠揍的平淡脸庞,她争锋相对道:“别忘了齐冬草也坐在黄姨对面,而且说不定她还是对立阵营的首席,你舍得下手?” 赵甲第很诚实道:“不舍得。我就算发神经病砍你,也不砍她。” 定力其实不弱的唐绣思咬牙切齿。 赵甲第不跟这个女人瞎扯,笑道:“你的名字是出自余光中称赞李白的那首诗吗?是《寻李白》?”因为《寻李白》奇短,当年被最喜欢站在桌子上或者沙发上拿腔拿调朗诵诗赋的王半斤糟蹋过,所以赵甲第难得的对它记忆深刻,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在课本上出现过的有些印象,初高中,除了作文悲剧了六年,赵甲第对语文试卷的阅读理解一直不是强项,他擅长的,都是答案精准的东西,直到最近两年,开始强迫自己去接触文学类作品,这才有些长足进步。那首诗凝练,却有张力: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还有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当赵甲第听到唐绣思的名字,第一时间就想到这首诗。这就跟赵甲第一看到“挺好”这个词语就想到马尾辫骄傲胸部是一个道理,没有太多深层次的理由。 唐绣思不屑道:“呦,你还懂这个,调查过我?” 赵甲第还是老实回答:“不敢。” 唐绣思警告赵甲第,“你别想打我的主意,否则就算有老板护着,我也要让你满头是包!” 赵甲第针尖对麦芒,呵呵笑道:“我瞎了眼才打你主意。” 唐绣思虽然骄纵蛮横,但她的思维方式很诡异,听到这话,并无恼火,半点暴跳如雷的迹象都没有,只是浅淡道:“这样最好。” 赵甲第本想沉默下去,口袋手机接到一个电话,嘴角本能勾起一个这段时间久违的会心笑意,接起电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温柔道:“小果儿,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对话简短,才三四分钟,电话那头小萝莉急匆匆说要去看动画片了,赵甲第拿着电话,思考小果儿在电话里的稚嫩言语,因为她说蔡姨来北京了,问赵甲第有没有跟蔡姨见面,千万别忘了帮她提醒蔡姨给她买宣纸。赵甲第没有自作多情以为蔡姨会专门为了他进京,以蔡言芝的身家段位,仅就商业而言,也是与司徒翰海一个位面的强悍存在,何况一个能折腾形同军火库射击场的女人肯定还有诸多尚未浮出水面的雄厚根基,赵甲第从手机里找到蔡姨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拨打电话,而是发了条短息过去:姨,你也在北京?短息发出去后,并无回应,赵甲第就搁在一边,坐回沙发,看到唐绣思差不多熬到忍耐极限,指了指茶几上他带来的一份评估资料,是年轻教授武夫的心血杰作,说道唐助理,这东西你可以让黄姨看一下,有问题就让她打电话给我。唐绣思哦了一声,赵甲第走到门口,笑道唐助理如果有兴趣,可以先过目一下。等赵甲第离开,工作狂的唐绣思本想立即回到办公室,但那份资料让她十分好奇,犹豫了几分钟,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她与生俱来的矜持傲慢,翻开一看,立即瞪大眼睛,不再漫不经心,而是逐字逐句浏览起来,紧皱眉头,眸子里布满无无以复加的由衷惊叹。 不长的评估资料,唐绣思花了整整四十分钟才看完,而且打算再仔细看一遍,喃喃道:“这家伙从哪里弄来的这份好东西?我还以为他只会来金海装腔作势呢。” 她当然不会去问这个问题,当然即便她问了,赵甲第多半也不会回答,这对在各自道路上一骑绝尘的年轻男女,怎么看都不像能够合得来的主,不打架就算烧高香了。 赵甲第来到大妈王竹韵所在的四合院,今天是来换奔驰车的,这些天借着这辆车子狐假虎威,很有用处,偶尔想,以后真能坐上这个规格的车子就不错了,只不过官场进阶,不比商界,太讲究资历,哪怕掀起了干部年轻化大潮,也少有幸运儿能够破例,30岁处级,40岁厅局级,50岁省部级,已经够顺风顺水惊世骇俗了吧,期间一步错,就是步步错,其实官场比商场更讲究时间感,后者也许在而立之年创业,抓住时代脉搏,能够一鸣惊人,但绝对没有谁能够三四十岁进了政界,然后突然来个爆发,不管人品值如何爆棚,也敌不过官场的按资排辈。 赵甲第坐在车上,心想说不定今天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坐这档次的车了,笑了笑,快到四合院,对韩道德说道:“接下来会没那么忙,你帮我去找一套《宫崎骏原画手稿集》,我要送给周老师的女儿。再就是你抽空去杭州看一下那家西湖边上已经转到我名下的私人会馆,袁树生日快到了,我要送她一个酒窖。再就是华子闺女的满岁酒要到了,呶呶可是我半个闺女,我一直想不出送什么好,你帮忙看一下。再有,不出意外,我要再杭州短线购置一套物业,年中转手,其中获利会送给那对姐妹,就当请她们去西溪湿地那边开一家新店。有的你忙了。” 韩道德笑道:“大少爷,您就放一百个心,老韩大事上帮不了您,这些小事绝对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赵甲第轻轻道:“小事不小。” 韩道德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心道:“小六在上海那边盯着徐振宏,最近跟着袁小姐去了湖州,没什么不对劲。” 赵甲第点头道:“徐振宏看来比我想象中要更有耐心,如果他是真的对赵三金忠心耿耿,最好,不是的话,又是一个天大的隐患。” 韩道德悄悄唉了一声。 韩道德下了车后,不敢进四合院,大叔也腼腆啊。赵甲第玩笑一句滚进来,带你这个土老帽见识一下老北京少有的榕树,否则别后悔。韩道德挠挠头,壮胆跟着进了院子。王家老太爷是在书房见的赵甲第,王竹韵在一旁盯着,端茶送水,一老一小谈话投机,天马行空,聊解放战争,聊朝鲜战争,甚至扯到了二战,赵甲第是个伪军事迷,加上因为收集舰模的关系,都能把话圆回来,这个敢直言一句“是谁与人民战争”的家伙反正抱着不作秀不怯场的态度,很符合老太爷的口味,老太爷显然十分关注时下年轻人的思想,把赵甲第当作了一个不那么典型的典型,王竹韵数次打量这个比亲生儿子还宠溺欢喜的名义上儿子,见他并未在打击中憔悴消沉下去,很是松了口气,王半斤今天不在四合院,最近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瞎忙什么,晚饭餐桌上人数不多,韩道德坐姿拘谨,看得赵甲第好笑,老太爷听了简略介绍后,专门跟这个显老男人寒暄了几句,韩道德的回答中规中矩,吃完饭,赵甲第跟王竹韵在院中聊了半个多钟头,就不再逗留,离开这座积淀了太多底蕴的四合院,在白牌军车多如牛毛的北京城,其实没有几个能与王家老太爷平起平坐的老人,李家那一位同样上了九十岁的老将军,是屈指可数的之一。 王竹韵送赵甲第出了院子,见他要和韩道德打车回去,有些心疼,说随便开一辆车就是,赵甲第打趣道不敢了,梅姨的桑塔纳还在维修厂呢。王竹韵笑骂了一声,没有坚持。她回到书房,老太爷精神不错,在练字,是南宋词人陈亮的《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结尾一句尤为传神,原本以行书书写的老太爷不由自主转成了草书,放下笔,看到没有在赵甲第面前流露出半分焦急情绪的王竹韵,道:“竹韵,你还比不得小八两啊。” 王竹韵笑了笑,对这个评价只有打心眼的高兴欣慰。 老太爷练字从来都是站立悬臂挥毫,搁笔后才坐下,笑道:“放心吧,赵三金在监狱里云淡风轻得很,都已经开始教狱警们怎么投资理财了,一个个都把他当神仙。” 王竹韵忍俊不禁,浮现笑意,这事儿,的确挺像赵三金的风格。 老太爷收敛神情,感慨道:“我看一个人如何,不是听他们讲话如何花团锦簇,或者行事如何圆转如意,这些都可以表演,我这个老头子只看他们的坐姿或者站姿,这一点,小八两这孩子是近十年,最让我满意的。我还是那句话,小八两从政做官,我放心,这段时间我都在观察,这小家伙没有让我失望。做官做清官难,做贪官也不易,但做好官,才是最难的,北京城里戴官帽的何其多,可有几个还真正把‘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记在心里?这场波折,只要小八两坚持过来,我可以为这孩子破例一回,竹韵,你可以开始铺路了,有不理解的,你就直接说是我这个老头子的意思。” 王竹韵被老太爷道破的天机感到错愕,还有满溢出心底的无穷骄傲。 在自家四合院,赵甲第捧着一本《官场现形记》看得津津有味,这段时间不管如何忙碌,他都没有停下每天阅读1个半钟头的既定计划,这本《官场现形记》已经看到一半,三十回,对十五回里小吏庄大老爷的手腕尤为佩服,软硬皆施,步步设局,硬是扭转了乾坤,这里头蕴藏的智慧,并不宏大,却很对素来推崇细节至上的赵甲第胃口,因为几乎可以现学现用,读书,只要不是读成书呆子,必定开卷有益,赵甲第很后悔当初对文学类作品的漠视,但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黄凤图老爷子坐在旁边,抽了根烟,廖银的三名保镖都被赵甲第安排成暗桩,但跟老爷子打过招呼,老人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赵甲第看完书,合上,放在茶几上,望向老爷子,发自肺腑道:“谢谢老爷子这次肯出面。” 黄凤图摇摇头,缓缓道:“甲第,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次离开宅子,是为了赵鑫?” 赵甲第点头。 老爷子指了指赵甲第,笑道:“是为了你。” 赵甲第一头雾水,糊里糊涂。 不再抽烟的老爷子没有明言,只是轻声道:“人在做天在看呐。” 赵甲第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蔡姨姗姗来迟的回复,说她在北京。黄凤图老爷子笑道你忙你的就是。赵甲第起身,走向屋子,既然收到蔡言芝的回复,就有了打电话过去的理由,礼节性问道:“姨,在北京啥地方?” 女王蔡言芝的回答比较霸气,“在你院门口。” 第301章 灰色帝国的黑白 赵甲第没敢自作多情,只当听到一个玩笑,这三更半夜的,蔡姨这条架子奇大的过江龙吃饱了撑着来四合喝西北风?但还是脚步缓慢地走向院门,拎着手机调笑道姨我这可就马上开门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蔡言芝言语高深莫测,笑了笑道保证给你一个惊喜。赵甲第收起手机放进西装口袋,下意识摸了一下某个部位,这地方的某件小玩具,这些天里一直随身携带,恰好跟蔡言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赵甲第自嘲一笑,马上缩手,疑神疑鬼了,现阶段可以不信任何人,怀疑蔡姨就有点不地道了,当他打开院门,惊喜来了,一道健壮身影迎面而至,不是拥抱,而是迅猛的拳击,赵甲第没有闪避,右手摸入怀中,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最正确的事情,咬牙扛下一击,然后用身上第二杆枪解决掉这个偷袭者,只是希望这一击别太霸道,赵甲第对于抗击打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 不过悄悄如影随形的黄凤图老爷子让赵甲第和对方的计划都落了空,他轻轻揽手一带,赵甲第整个人往后一飘,神奇后撤六七步,腾云驾雾一般,而来袭者那一拳落在老人手中,泥牛入海无声息,反而被老人连消带打,措手不及,胸口响起一串沉闷炸雷,拳拳到肉,声声通透,黄凤图老爷子眼观八面,他的清瘦身体始终隐藏在魁梧男人的遮挡下,不给其余同党有机会开枪或者帮手的机会,一米八几的壮汉一退再退,直到他退到离主子身前不足一米,才嘶吼一声,硬生生止住后退身影,以巨大代价缓过神,不再藏私,双拳轰出,老爷子脸色古井不波,双手浑圆一粘,往胸口一扯,然后脚下布鞋吱呀刺耳一声,稳如泰山,与此同时,向前脆猛一靠,撞到那人胸口,小两百斤的魁梧汉子当场倒飞了出去,老爷子却没罢休的意思,身如下山虎,矫健前扑,因为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让他真正视作斤两不错的敌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她怡然不惧,纹丝不动,老爷子食指中指弯曲,离她额头眉心只差几公分距离,她一头青丝被黄凤图的动作激荡得一阵飞扬,赵甲第连忙喊停,苦笑道姨,你这是唱得哪一出?给了赵甲第一个小惊喜的女人,女王蔡言芝面无表情道想试试看你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有恃无恐。赵甲第哭笑不得,看了眼躺地上嘴角渗出血丝的熟人,小跑过去搀扶起来,大冬天还穿紧绷裤的就只有“语嫣姐”了,王禹言抹了抹嘴角,艰难道:“高人,绝对高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赵甲第,你从哪请出来的神仙菩萨,妖魔鬼怪?” 赵甲第笑骂道闭嘴,一边说话一边吐血很有英雄气概啊?语嫣姐果真闭嘴不语,胸腹已经翻江倒海,内伤不轻,黄凤图确定是自己人后,挪动脚步,从赵甲第手中接过王禹言,平静道院里有药酒,休息几天,没有大碍,方才留了分寸的。蔡姨丹凤眸子一亮,却没有说话,跟着赵甲第进了院子,这一趟就她和王禹言两人前来四合院,在院中坐下,老爷子给了王禹言几瓶秘制药酒,说了用法,语嫣姐就跟着韩道德去了屋子,相信以语嫣姐的挑剔口味和韩道德的潇洒英姿,还不至于干柴烈火。院中就赵甲第蔡言芝和黄凤图三人,赵甲第抽了根烟,蔡言芝正襟危坐,神采奕奕,倒是坐如钟的老爷子率先开口,望向蔡言芝,问道瞧不瞧得出我是什么路数?蔡言芝笑道老爷子渊源驳杂,融会贯通,是真正的宗师,我这辈子,除了老爷子,只见过一人能有这种境界。黄凤图对此并不谦虚客套,只是问道那你是?蔡言芝笑道浙江南拳,船拳,咏春,还有鹤拳里的摇宗手,但杂而不精,远远比不得老爷子。黄凤图微笑道差不远,你底子是极好的,领你登堂入室的人,是有真本事的。赵甲第插不上嘴,成门外汉了,有点郁闷。老爷子并不古板,笑了笑,一席谈话点到即止,起身去屋子看一下被他伤到的王禹言,赵甲第瞪了一眼无法无天的蔡姨,后者对于让心腹遭大罪的恶作剧并不愧疚,进了主屋,很喧宾夺主地让韩道德去搬了套茶具煮了壶碧螺春,鸠占鹊巢得理直气壮,她瞥了眼赵甲第西装,打趣道大半夜还带着枪,不嫌膈应?本来奢望着蔡姨大半夜来暖被窝的赵甲第没好气道管你吊事。蔡言芝嘲讽道啧啧,瞧不出,火气挺大,怎么,这段时间在北京厮混得不错?架子大了?铺有地热的屋内相当温暖,赵甲第脱掉外套,露出装有一把玩得最顺手格洛克的枪套,这些天里,除了见陈靖等几位红色背景的人物,约见所有人都一次不敢落下,尤其是一个地头蛇的草莽人士,更不敢以为拉上赵三金的虎皮大旗就可以肆无忌惮,摇头苦笑道姨,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这段时间见了十几二十个各显神通的牛人,我就不跟你一一诉苦了,你啊,就别伤口撒盐,来,喝茶。 蔡言芝总算说了句有良心的话:“看上去还不错,胜不骄败不馁,比我预期好点,怎么样,世态炎凉的滋味好不好受?” 赵甲第冷笑道:“好,好得很,刘凌昆,当年要不是赵三金救了他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就全部跳楼的主,不仅赏了我一个闭门羹,还找人传话给我想见面不是不可以,不过他半天就能赚好几部宝马奔驰,所以我兜里揣个二百万,才行。程建设,青鼎国际俱乐部的最大股东,当面称兄道弟,转身没几个钟头,差点连我借来的车都给砸了。蔡力,当年恨不得舔赵三金脚趾头的奴才,跟我见面的时候拉上了一堆商界人士,对我冷嘲热讽了足足三个钟头,那一段饭吃了我二十多万,还笑眯眯问我有没有钱付账,没有的话可以先借我,利息就算了。姨,还想不想听?” 蔡言芝依旧不起波澜,笑道:“想听,这次来,不就是想听你讲这些趣闻的,要不然你以为?替你打抱不平两肋插刀?或者出钱出力帮你打通关节?” 赵甲第哈哈笑道:“这话伤感情。” 蔡姨优雅喝着茶,赵甲第抬头望着那一双漂亮却深邃的动人青瞳,徒劳无功,看不出情绪波动,赵甲第跟着拿起一杯茶,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此刻他应该在书房研究金海的评估资料了,年轻却目光如炬的教授武夫给出的东西是一份很能提纲掣领的东西,赵甲第可以用这份资料做纲领性文件,系统缜密地研究一个商业帝国,有的放矢,不用再无处下手,这个东西,就好比黄芳菲给的名单,都是最有意义的切入点。蔡姨终于开口,“我看过金海去年的EmT宣誓,我相信赵鑫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嗅出了一丝危机,这些年作为金海的创始人赵鑫,看似倒行逆施,所作所为乖戾难测,其实没那么简单,你有空可以研究一下那个EmT即执行管理成员的宣誓,首先,侧重了解金海的股权结构,公司治理决策机制及权重,其次,抽空研究金海几家围绕金海运转的主要公司真实的完全的不对称赢利模式,顺便摸清一些离职大佬和员工的股权回购去向、资金来源、股权结构变化。最后,梳理一下金海的现金流动向,京津—香港—新加坡—英国?这一切,都是为了理解透彻赵鑫的最终目的——不择手段向家族股权集中,成就一个庞大却真实的家族企业。搞清楚所有这些,你才能明白以王厚德魏京海为首的金海巨头为何要狗急跳墙,因为他们也许信得过老板赵鑫的能力,却完全信不过赵太祖会具备有福共享的菩萨心肠,再者,谁都无法预料下一任接班人是那秦二世还是李世民,这些巨头,对金海是付出大量心血的,设身处地去思考,如果这座灰色帝国已经强大到没有赵太祖也能够顺利运转,那么我为什么不和志同道合的盟友去丢开最大的包袱赵太祖,独自去打造一个更强大的新王朝?” 赵甲第苦笑道:“金海的运作,九曲十八弯,别说王厚德,就是黄芳菲都只接触到一部分,化工,煤炭,地产,拍卖行,影视,等等,每一个领域又有不同的众多关联公司,恐怕连赵三金自己都不太清楚徒子徒孙们帮他栽种下了多少棵摇钱树,要不怎么说金海的财报是最信不过的东西。但蔡姨你说的对我启发不小,我会马上去调出资料。” 蔡言芝放下茶杯,轻声道:“想不想听一个过来人的真心话?” 赵甲第点点头,这才想起似乎当年,南方枭魁杨青帝一死,同样撂下了一个超级宏大的烂摊子,而蔡姨,就是在那一场风雨中正式崛起上位。蔡言芝望向赵甲第,道:“《灰色帝国的坍塌》书名一语中的,目前的金海肯定是会倒塌的,但最好的结果是灰色帝国一分为二,孕育出一个漂白成功的新帝国,还有一个就是死而不僵寻求下一个机会死灰复燃的的黑金帝国,这恐怕是大部分人都能勉强接受的局面。” 赵甲第摇头道:“别人不管,起码赵三金不会接受。他可以丢一堆骨头给别人,那是他的豪气度量,但绝不允许被抢走一毛钱。” 蔡言芝叹气道:“真不愧是让杨青帝都忍不住钦佩的男人,都是一样德性。当年,他未尝不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但他就是不肯低头,哪怕是微微低头一下,都不愿意。楚霸王呐,为什么就不肯过了那乌江?难道最后成功的,一定要做刘邦才行?” 赵甲第笑道:“幸好蔡姨不是那虞姬。” 蔡言芝狠狠瞪了一样,菩萨怒目,极有风情气象,风韵万千。 国士第302章 鼻青脸肿 赵甲第看了下手表,已经过了凌晨12点,就问蔡姨晚上睡哪里,语嫣姐半死不活了,就让他睡这边好了,由我来送你,免费司机。蔡言芝看了眼一脸虚情假意的家伙,轻声道正月十三,忌做活,忌出行。赵甲第乐了,亲自帮蔡言芝安排了一间素洁屋子,赵家老佛爷亲自挑选并且布置的四合院,一向很对得起大把大把从赵三金口袋里掏出的银子,蔡姨对房间比较满意,进了屋子就下逐客令,赵甲第因为满脑子被蔡言芝一语惊醒的EMT,就没厚着脸皮逗留,回到书桌,打开电脑,他跟黄芳菲要了一个金海内部与魏京海之流等同的阅读权限,查询一般性隐秘文件资料手到擒来,盯着电脑屏幕,身后身侧是两块构成树状结构图案名单的大黑板,在公开资料上现实金海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控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简称金控,赵太祖赵鑫所占比例不算极高,但明眼人都清楚赵太祖在员工持股会中仍然拥有大量潜在股份,而且赵家家族成员在金海的持股比例,连赵甲第目前的超高阅读权限都无法了解。 赵甲第花了两个钟头将大致控股结构看完,金控在05到08年期间,在多家巨型银行的参与下,曾数次对内部进行员工股权融资,资本高达150个亿,人数多达5万人,这项工程浩大而繁琐,不输任何一笔投资,赵甲第不管如何抽丝剥茧,都找不到有用的头绪,顺藤才能摸瓜,可问题在于赵甲第连一根藤都找不到,看来赵三金喜欢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的恶趣味比他还要来得变态,赵甲第无奈只得苦中作乐,放弃蔡姨提供的切入点,去研究一个“顺路”发现的课题,是金海某位智囊阐述如何避免政企同构和避免金海超强吸金能力对资源过度汲取,这类东西都很宏观,属于战略层面,而这恰好是以往赵甲第的短板,打个比方,赵甲第曾跟少妇裴戏言自己是卖包子的,就像赵甲第能够做出最好的包子,但从来不去理会一个包子衍生出来的上下产业链,难怪赵三金在上海香格里拉大酒店说赵甲第可以做个几百上千人小公司的管理者,再多,就容易出问题,只不过随着赵甲第这两年的迅猛成长,不知赵三金是否依然那般评价。 因为受黄凤图老爷子的影响,本来有烟不离手苗头的赵甲第抽烟节制了许多,哪怕熬夜通宵,都规定只许抽六根,当赵甲第抽完最后一根,不用看手表,就知道已经是凌晨五点左右,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吓了一跳,一身休闲装扮的蔡姨不知何时站在屋里黑板下,赵甲第心想糟糕,其中一块黑板上的东西可是杨青帝的心血,他赶紧起身,却没有狡辩解释,不试图解释什么,要打要骂都认命。 不过蔡姨似乎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斜瞥了一眼后知后觉的赵甲第,只是冷笑道记忆力不错,她拿起水笔,在黑板上添加了无数个名字,如此一来,尽善尽美,赵甲第怔怔望着黑板,蔡言芝放下水笔,并未转头,语调冷漠道其实这东西没什么意义,当初他也不是指望靠这个来完成什么野心,只不过闲着无聊,给我了上了一堂课,关于幸福和不幸福。赵甲第哦了一声,有用与否,已经不是蔡姨可以左右。他不是那个最初见到女王喊一声阿姨的毛头小子了,她依然是他心目中惊艳的女子,他依然愿意为她黄浦江,但却不用一味仰视,毕竟,赵甲第已经学会狗刨,姿势不好看,但大江大浪已经足够保证淹不死。 蔡姨没来由说了一句话,石破天惊:“金海其实有很多间接性的军工业务,相关公司在沈阳和成都。他不上市,股权晦暗是重要原因,但不纯粹是原始积累阶段的涉黑,这一点,恐怕连王厚德都没有预料到,我之所以了解,是很偶然的事情。” 赵甲第愣了,缓缓道:“这是一道免死金牌?” 蔡姨摇头道:“不好说,也有可能是更致命的关键点,任何一个看似如日中天的王朝的暴毙,导火线大多很莫名其妙,当年杨青帝的事业一开始谁都以为无懈可击,更何况根基在南方的他在北方还有一个谁都无法忽略的靠山,黑板上你也看到了,就是陈红熊所在的家族。这个家族不同于你大妈王竹韵所在的王家和陈红熊联姻的李家,是一个在七十年代靠政治投机发家的新兴家族,彪悍,势利,冷血,但很奇怪,这个家族无数次站队,都很准确,当然,即便站在敌对位置,也不能否认陈家是一个于国于民都远比一些腐朽家族更有利的家族,生机勃勃,野蛮生长,它的壮大方式,某种意义上说与金海如出一辙。杨青帝是陈家的私生子,当年如果不是陈家不肯承认他母亲的身份,他兴许就融入了那个家族,呵,他叱咤风云的时候,陈红熊不过还是个难以望其项背的少年罢了。” 赵甲第笑道:“于是陈红熊一直不顺眼杨青帝,可又没机会亲自打败这么个大枭雄,只能转过头打你的主意?成了饺子好吃嫂子好看?饺子好吃不过嫂子?” 蔡言芝干脆利落道:“滚!” 赵甲第不惊不惧,在芹川村落的小溪,他捏过她的脚,在千岛湖湖畔,他甚至抱过她,心理上好歹积攒了一些优势。 蔡姨转身凝视着赵甲第,语调生冷道:“安徽那所杨青帝创办的小学,这两年你匿名投了两笔钱,给我一个解释!” 赵甲第坦白道:“这是他的心愿,仅此而已。” 蔡姨皱眉道:“除了黑板,你还看到了什么?” 赵甲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耍赖皮道:“除非你使用美人计,否则严刑拷打也没用,坚决不说。” 蔡姨嫣然一笑,“美人计是吧?” 赵甲第嗯嗯点头。 蔡言芝妩媚笑道:“这个我不太擅长哦。” 赵甲第不知死活道:“相互学习进步嘛。” 院中黄凤图老爷子在晨练,韩道德和语嫣姐旁观,听到屋中传来一阵砰砰啪啪。 韩道德笑容古怪。 语嫣姐感慨道:“小八两真猛士也。” 声响持续了几分钟,某位八成试图霸王硬上弓的猛将兄终于扛不住暴风骤雨的“美人计”,扯开嗓门求饶,无果,转而呼喊韩道德和语嫣姐进去拔刀相助一把,韩道德急了,被语嫣姐拉住,腔调暧昧道:“没见过打情骂俏啊,你进去算怎么回事?” 韩道德一头冷汗,听着不绝于耳的剧烈声响,估计别说桌椅,就是书柜都倒塌了,喃喃道:“语嫣妹子,这像是在打情骂俏?” 王禹言心虚嘴硬道:“绝对的!” 很快,某人逃窜到院中,衣衫不整,鼻青脸肿。 蔡言芝悠闲出了屋子,斜靠在房门上,一脸妩媚。 国士第303章 阳光 赵甲第的书房一塌糊涂,罪魁祸首在院中与黄凤图老爷子探究讨论南北派拳法,赵甲第则默默收拾残局,蔡姨的身手彪悍得无法无天,被蝈蝈芳姐单手撂翻,赵甲第认了,可被蔡言芝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憋屈,以往只觉得生米煮成熟饭只是不适合杨定波这类女军人,现在还得加一个蔡姨。 韩道德在厨房捣腾早餐,赵甲第信不过保姆,给了她一个多星期的假期,带薪休假,那位阿姨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现在容不得赵甲第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能不停告诫自己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天里,每日穿着西装进进出出四合院的赵甲第并不轻松,只是哪怕在韩道德面前,他都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沉重疲态,直到蔡言芝前来,才无形中让赵甲第松懈了口气,赵甲第收拾书房缓慢而细致,趁空梳理了杂乱头绪。 吃完早餐,收到杨萍萍电话,嚷着要让他去北大校园,说要给他介绍一大票优质高材生mm,赵甲第当然没这个心思,只是萍萍姐发癫起来,比神经病还神经病,一哭二闹三上吊四跳河的,把赵甲第弄得心烦意乱,干脆答应赶去北大将她吊起来抽打,蔡姨说今天不宜出门,就呆在四合院修身养性,于是赵甲第让韩道德照顾语嫣姐,独自前往因为一个英语与他最终擦肩而过的学府。 停好车,一路问询,到了目的地,赵甲第忍不住笑容灿烂起来,远处,一群傻b排成一列,摆了个经典的千手观音造型,为首的当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萍萍姐。 身后依次是西装笔挺的豹子,皮鞋估计是增高款,否则他可没有杨萍萍的身高,高中那会儿天天被贱货杨萍萍骂矮冬瓜,时不时比划一下高度,调笑说豹子你丫太残废寒碜了,万一要亲个嘴都得踮脚跟。虎子,这鸟人越来越富二代暴发户了,从头到脚的名牌,浪子回头了的黄华,玉树临风人面桃花的商雀,愈发军人的老杨,加上最后头个子最高的手枪,也就是伍登科,在社会上,尤其是最藏龙卧虎的边境黑道上摸爬滚打了三年,原本高瘦如一根竹竿的手枪结实了太多,这些牲口,天南地北,聚集起来,难怪这段时间连一个安慰的电话短信都欠奉,敢情是要给小八两来个惊喜。 杨萍萍估计是姿势摆累了,朝赵甲第勾了勾手指,意思很明确,让赵甲第顶替上,赵甲第抗议无效,站第一个,杨萍萍用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捧腹大笑道原来这么傻b,早知道姐就不站第一个了,你们拍拍屁股就走人,姐可还得在这里煎熬一年。老杨几个轻薄够了赵甲第,搂搂抱抱,这才消停,就麻雀豹子两穿一条裤长大的没揩油,杨萍萍娇滴滴说姐也要抱抱,赵甲第一巴掌拍掉她的爪子,不理睬她一脸久旷怨妇的表情。老杨如今已经是南海舰队某部正式军官,一半是因为朝中有人,还有一半是他自身条件扎实,是当兵的料,晒得黝黑,男人味十足。 豹子人模狗样得令人发指,不说话的时候特陌生,只不过一张嘴就露馅,萍萍姐一语道破天机:狗改不了吃屎。豹子早习惯了杨萍萍的挖苦嘲讽,不被膈应还真不舒坦,不过还嘴还是必须的:“萍萍姐,你有没有借着近水楼台的宝贵机会把八两叔给ooxx了?” 杨萍萍故作娇羞小娘子状,含情脉脉望向赵甲第,无声胜有声啊,手枪老杨虎子几个眼神暧昧销魂,别说,萍萍姐贱气纵横无可匹敌,但不耽误她水灵十足,脸蛋够俏,胸部够挺,屁股够翘,皮肤够白,小腰够细,脑袋聪明,家底殷实,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孔雀女,床下淑女床上荡妇,对她来说轻而易举,论演技,这帮人里,萍萍姐无疑是第一个得道飞升的。 势单力薄四面楚歌的赵甲第翻白眼道:“别这么看我,我跟杨萍萍清清白白,比老杨跟麻雀的关系还清白。” 商雀苦笑不语,老杨恼羞成怒,开始追杀赵甲第,当年一群人给黄华过生日,唱ktv到凌晨,事后开房间,周末,开房的情侣海茫茫多,最后只弄来两间房,杨萍萍和胡璃一间,剩余大老爷们全部挤一房间,就两张床,滚来滚去,老杨就跟麻雀滚一堆去了,估计是喝酒喝高了把麻雀当娘们,试图一亲芳泽,被麻雀一脚踹飞,沦为经久不衰的笑谈。 身为东道主,杨萍萍自然而然做起了导游,可惜除了赵甲第有兴趣听她扯北大的渊源,其余家伙都心不在焉,忙着交流这两年的“纯情历程”,例如虎子嘿嘿低声说昨天刚在路虎后座搞了个90后,那叫一个水漫金山,现在的女娃娃太狂野了。豹子不甘示弱,说90后算啥,他现在玩的都是少妇熟女,躺床上都不需要动,完全由她们来扭啊扭,女人果然还是要挑懂得风花雪月的姐姐。一上船就得憋起码个把月的老杨一脸艳羡,商雀左耳进右耳出,所幸身边以前对这类话题最凶残的黄华转性已久,只不过换了个杀伤力不输的话题,尿片奶粉什么的,商雀夹杂其中,无可奈何。 他们来到未名湖畔,豹子开始发烟,每人一根,谁都不落下,杨萍萍也不例外,已为人父的黄华叼着烟感慨道:“哥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大文豪,李白那样的,仗剑走天涯,最不济也要做个江湖艺人,给大江南北的妹子们表演胸口碎大石,如果看对眼了,就勾搭拐骗一个,组成夫妻档,继续行走江湖,后来呢,就发现作文水平跟八两是一个级数,再后来呢,就做了爹,这真是一个让人蛋疼的故事,瞧瞧哥这张脸,瞧出沧桑了没?” 杨萍萍不客气道沧桑你大爷,老杨跟着起哄沧桑你一脸,伍登科也开了金口沧桑你菊花,赵甲第剩余几个异口同声沧桑你妹。黄华并不气馁,忧郁望向那座塔,喃喃道听着你们的赞美,我才发觉自己是真沧桑了。紧贴着赵甲第坐长椅上的杨萍萍吐了一个烟圈,跟着悲春伤秋起来:姐都没力气继续登峰造极了,只能越来越堕落,越来越良家。豹子不管怎么说,的确成熟了太多太多,更别提有一个文青名字却混黑道的手枪,赵甲第看了一圈,仰头望着阳光灿烂,轻轻自言自语笑道:“我们都活蹦乱跳的,没谁缺胳膊少腿,而且一个比一个上进出息,很好啊。小狐狸会很开心的,这个清明节,你们忙的就不需要刻意抽时间去观音村了,我会替你们敬酒的。” 午饭,赵甲第接到一条短信,被灌了一斤白酒加无数瓶啤酒的他神情不变,一顿饭,没有什么称兄道弟,没有大放阙词,温温淡淡,散伙后,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大家各奔前程了,伍登科才说他现在还没发达,但命有一条。老杨则说正在跟家里套话,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黄华和虎子都问赵甲第缺不缺钱。 这帮子兄弟啊。 赵甲第让餐桌上光顾着哭鼻子没顾得上喝酒的杨萍萍送他回四合院。 她回去前,主动抱了一下赵甲第。 步入四合院,赵甲第眼神森冷。 蔡姨的那条短信显示韩道德出事了。 国士第304章 韩大狗腿 北京那边某人身处漩涡,云波诡谲,不得安宁。杭州一处叫法云古村的幽静地儿,却是一切云淡风轻,老百姓很难想象有人会喜欢一年到头有大半时光住在酒店,而且还并非事业需求,纯粹是个人喜好,少妇裴,裴洛神就是这么个心思古怪程度与脸蛋漂亮程度成正比的女人,她在天目山有物业,在玫瑰园有别墅,但多年来依旧选择住在酒店,法云安缦一开张,她便从香格里拉搬过来,正是上次李青斛和赵甲第住过的那家,在杭城声名不显,和灵隐寺永福寺近在咫尺,她不算信佛,但每个正月初一十五都会去村中的法净禅寺,是寺里数一数二的香火客,出手阔绰,她住的村庄套房即便是内部价,一年住下来也将近两百万真金白银,所幸裴洛神是不缺钱的,外人眼中,她什么都不缺,好身段好气质,好家世好家庭,圆满得令人发指,她住在法云古村的每天都会晨跑,顺便去永福寺一处鲤鱼池喂鱼,还童心童趣地从别处山涧弄来一缸缸的小蟹小虾放进住处对面的小溪,整座酒店都知道有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美人,保安见到她,都会真诚笑脸喊一声裴小姐,她心情好会点点头,心情不好就会不理睬,她有空就去法云舍看书或者和茶馆喝茶,茶叶是她自带的,和茶馆门口挂了一只鸟笼,养着一只黑羽八哥,因为少妇裴的调教,已经养成了每次见到她都会喊裴美女你好,而非一般的你好两字。今天,裴洛神不是单身,多了个难得的贵客,在上海开那家灵气逼人徽派茶馆的2号位闺蜜,季节,少妇裴的闺蜜屈指可数,除了季节和蔡言芝,就没谁能做她的绿叶。 季节是一大早到的法云古村,吃过一顿比白领正餐还昂贵的早餐,裴洛神带着她逛了一遍灵隐寺和永福寺,爬了一下飞来峰,丢人的是少妇裴自己都不知道灵隐的正门是不开的,若非季节讲解,恐怕她要灯下黑一辈子,季节在永福寺烧了一捧香,虔诚祈福,灵隐有一堵墙书写四字“咫尺西天”,季节看到后连走近都不肯,倒是永福寺的那堵墙“百福庄严”,留影了一张,当时墙头上跳跃着一只松鼠,望着季节和少妇裴,在和茶馆喝茶前,少妇裴跟那只八哥逗乐,听了无数遍裴美女你好,转头朝季节得意洋洋道厉害吧,季节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她与裴洛神是认识二十多年的好友,好到只差没发展成蕾丝女同的那种,无话不说,裴洛神与蔡言芝相识相交,还是季节牵线搭桥,这么多年,三人也算经历了一些风风雨雨,十多年前,故事主角是那场波澜中央的蔡言芝,等她在长三角站稳脚跟,成长为飞扬跋扈的竹叶青,就尘埃落定,再到裴洛神结婚,见面话题大多聚集在裴洛神身上,季节一直担任知心姐姐开导妹妹的角色,其实最初季节也是有过跌宕故事的,只不过任何跌宕的事情,到了她身上,就成了细水流长,不扎眼,永远不会出现大起大落痛彻心扉的剧情。 大冬天的法云古村景色幽静,清新空气沁人心脾,两女行走在游人罕见的竹林小径,停停歇歇,度过一个下午,少妇裴在灵隐素斋馆预定了晚餐,素食主义者季节比较满意,吃了七分饱,季节跟着裴洛神回到院落,在后者亲自泡茶的时候,说喝完了茶就回上海,裴洛神几百年前就适应了这位闺中密友的清心寡淡,也不稀奇,季节瞥见茶几上有一只礼品盒,装了一块田黄石雕蹲螭异兽镇纸,其实早上就见到,此刻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练字的习惯,也没给一般人送礼的习惯,是送给他的? 裴洛神装傻道他?还是她?谁啊?季节皱眉,抬头盯着裴洛神,不说话,直指人心。裴洛神举手投降状,道好啦好啦,我承认,是送给某人的,咋啦,你这次来杭州就是做八府巡按把我这喽啰给咔嚓斩头的?季节叹气道你以前什么都不跟言芝争的,为什么这一次要破例?我早就说过,跟他做朋友,我赞成,但一旦涉及情感,我坚决反对。 裴洛神划燃一根火柴,怔怔出神,直到熄灭,一根接着一根,乐此不疲。 季节平静道别装傻想糊弄过去。裴洛神做了个鬼脸,懒洋洋道我坦白,我就是不服气,为啥蔡言芝能找到个杨青帝,我却要跟章东风这个孬种墨迹一辈子,她十几年就抵得上别人一辈子,我不甘心,她已经有一个杨青帝去追思怀念,如果赵甲第还是她的男人,我岂不是要永远输给她?季节终于有了火气,语调上扬道你们争这个有意义?你们多大了?裴洛神嬉笑道有啊,一开始吧,我是恶作剧加玩笑心态,可处久了,就是真喜欢上这男人了,我可没蔡言芝那么多高姿态,我都已经是花瓶了,但还不许我中意一个有趣的男人啊?难道非要我破罐子破摔跟章东风过一生一世?季节,你就不怕我憋成疯女人?小心下次你见我就是去杭州第七人民医院探班哦。 季节拿起那块黄田玉蹲螭镇纸,怒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砸成神经病?少妇裴嬉皮笑脸伸过脑袋,道砸吧砸吧,把我砸傻了,你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你好我好蔡言芝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季节苦笑,将玉石镇纸放在茶几上,细细摩挲,斜眼瞥了一下看似荒诞其实眼神细腻的闺蜜,问道说吧,他怎么个好法,如果我满意了,我就不管这档子乌烟瘴气的烂事。裴洛神根本没有酝酿,心直口快道他啊,是个卖包子的。季节傻了。少妇裴大笑,自顾自捧腹大笑,见这位大智近妖的闺蜜吃瘪,开心得很,从小季节就是个恬淡的冷性子,读书成绩比她好,字画古筝什么的更是拉开十条大街那么远,尤其是书法,让写字歪歪扭扭的裴洛神甘拜下风,但对于这些,裴洛神都不以为意,顶多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疙瘩小心思,她继续道他写字不比你差。 季节笑道写字好的男人,我能给你拎出一箩筐。裴洛神依然没个正经正形,笑道他家有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宅子,大宅门口有两尊很大很大很大的玉石狮子,任何一位拜金女看到都要缴械投降,拜倒在镇宅狮子脚下。季节没好气道抱歉,你一样不缺钱,这个理由不成立。 裴洛神哦了一声,收敛了些玩世不恭,说道他坐我的车子特别紧张,就怕我跟她同归于尽,而且他开车的时候特爷们,当然,他没驾照,在鸟不拉屎的钱塘江畔都只敢开四五十码,不过他会唱西皮慢板《空城计》和折子戏《徐策跑城》,还有他会跟我一起穿“我爱小三爱得深沉”的情侣文化衫。 季节平淡道只要你愿意,有大把男人为了你裸奔都愿意。 少妇裴小声抗议道那也得是会唱《空城计》和《徐策跑城》的裸奔男才行。季节一笑置之,少妇裴故意低声道他床上比床下更爷们。季节再度拿起镇纸,脸红道你不流氓会死啊,信不信我真把你送进第七人民医院?裴洛神望着茶具,两根如葱纤细手指拈起一只茶虫,淡淡道在钱塘江边上,他说了一句不是情话的话,我会记住一辈子。这下子连季节都忍不住竖起耳朵,静听下文。裴洛神把玩着那只紫砂蟾蜍茶虫微笑问道你先说说看觉得他适合做什么?季节摇头道不了解他,不好说。裴洛神撒娇道你随便说嘛。季节思量了一下,说道那套《灰色帝国的崩塌》已经看过了,觉得他可能会走他父亲赵太祖的路,做力挽狂澜的帝国第二代继承人,如果珍惜这次天时地利人和,就可以顺利上位,叱咤商场,挺适合他。这以前,我还觉得他适合做个大学讲师什么的,或者某个金融领域的妖刀式精英人才,可能会平淡一点,但起码不会平庸,小富即安乐,说不定过个几年,因为你和言芝的关系,我还能多一个说上话的朋友。现在嘛,不好说,一想到你和言芝的怄气,我就一阵胃疼。别转移话题,你还给出答案。 裴洛神放下茶虫,继续玩点火柴的幼稚游戏,望着并不壮观的细微火花,笑道他当时的确说了一句话,可以算是他的理想。但说实话,我不想跟你分享。季节愣住。裴洛神苦着脸望向季节,惨兮兮道生气啦?季节摇头道我总算确定,你是真陷进去了,坏事,也是好事。不说也好,我拭目以待就是,你和言芝,我谁都不偏袒,你们都别过火了,一个女人侥幸碰上个能一辈子志趣相投的同性朋友,比起找到个好老公,一点不容易。走了,送我一程。进这村子九曲十八弯,我怕兜了一圈,不小心回到原地。 少妇裴满值甚至破百的傲娇属性只针对外人,很婉约地开着车子给季节领路,在上高速前阿尔法罗密欧和季节的老版奥迪a4分道扬镳,裴洛神心情不错,直奔杭州大厦,她每次都走同样一个流程,停车后进a座,不太看香水化妆品,逛完香奈儿专柜,就去b座,只逛一楼,极少上二楼,不来则已,一进杭州大厦必定刷卡无度,大包小包很能让职场ol崩溃。 今天她就在香奈儿里面转悠,她是这里的熟客,vip中的vip,服务员一见到就笑脸相迎,女主管亲自陪同,殷勤介绍店内上市新品,今天少妇裴穿了件D&G麋鹿线衫外套,下面一条裁剪精致的牛仔裤,挎了只celine笑脸包,搭配再简单不过,但穿在她身上,就是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气场,女主管找了个话题笑道裴小姐,这件衣服很搭您。裴洛神挑着这一季正热的靴子,心不在焉道是吗,我从四季青小商品城淘来的,三百多块。女主管笑容僵硬,幸好身边的裴小姐正眼都没瞧她,她掩藏尴尬,问道裴小姐,这条裤子很搭衣服,您也是那边淘来的?裴洛神瞥了她一眼,说道是lv,就在隔壁b座买的。女主管彻底扛不住了,心中替自己默哀,恨不得掌嘴几下。裴洛神对此类插曲根本不上心不在意,在专柜没找到一见钟情的,就去b座,走马观花,结果很失望,只是在爱马仕拿了预定的一条丝巾,她买东西比男人还干脆,一眼看上,二话不说刷卡付钱,否则服务员磨破嘴皮都甭想让她掏钱,杭州大厦一线专柜都知道有这么位个性鲜明的大美人,开一部罗密欧,花钱如流水眼睛不眨一下,从不参加专门为vip举办的酒会,传言有次被一个温州富婆抢了裴小姐的车位还骂骂咧咧,不占理还得瑟,结果她也不骂架,只是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来了两部挂军牌的奥迪车,一部南K3,车牌段位极其靠前,一部挂南N,据说是解放军总装备部驻南京军区单位的车,富婆跟她那个大腹便便的款爷老公大气都不敢出,而裴小姐则继续心平气和逛街购物,有人说她丈夫是1军即驻湖州部队的高干,也有人说她公公是南京军区的大佬,但也有说她其实出自书香门第,众说纷纭,但没谁说出个所以然的准确内幕,只是寥寥几次见到过杭州天字号纨绔子弟刘欣与她成双入对过杭州大厦,但是一直以姐弟相称。 少妇裴上了车,开着车子漫无目的转悠,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钱塘江畔,下了车,望着江水,就如同她离灵隐寺近在咫尺却不知寺正门不开放一般,裴洛神没有观看过一次钱塘江大潮,她此刻想,其实跟那个他看一次也挺不错,或者干脆一起跳进潮水,一定拉风,裴洛神喃喃重复了一句他曾经说过的话:我都想着以后真从政了,做官了,不求什么,只希望能多让一个好人多一分好报,多让一个孩子能走出大山,多让一个老人死于安详,就这么简单。 裴洛神面朝江水,扯开嗓子喊道:“八两,你只要每做一件好事,姐姐就心甘情愿让你日一次!” 少妇裴却料不到此时的北京,年初开始就苦b到不能再苦b的赵甲第仍然焦头烂额,因为他的心腹,当之无愧的头号狗腿,韩道德失踪了。自打这个并不老的大叔进了赵家大宅,再到上海之行正式纳入原先光杆司令的赵甲第阵营,赵甲第对这显老微瘸口头禅是小事小事的男人就挑不出任何不满意的地方,虽然韩道德乐意以狗腿子自居,但赵甲第从未真的把他当做炮灰马前卒,这一点,两个隔了一辈年纪的聪明男人都心知肚明,都未明着说出嘴。蔡言芝并不奇怪赵甲第的惊慌,但他不止是慌神的暴躁,还是让蔡言芝有些吃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赵甲第这般毫不掩饰内心的负面情绪,昨天见到的年轻男人,表现出足够的身处乱局有大静气,今天的表现,让蔡言芝一半皱眉一半欣慰,最起码,这家伙不是那种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冷血怪物,恐怕这一点是赵太祖和杨青帝都做不到的。赵甲第呆在书房抽着烟,半天就抽去了整整两包,一条中华被撕开,看情形,还有继续抽下去的迹象,讽刺的是,这烟就是韩道德准备的,蔡言芝站在门口,整间书房烟雾弥漫,让她很不适应。 北京市郊某处地下室,有烟有酒有雪茄,但都没派上用场,一个并不健壮的男人倒在地上,手脚被捆绑严实,满脸血迹,沾染了一身,如同一条死狗。 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凄凉下场了。其实这个老男人被送到别墅地下室起初,待遇还是不错的,与他对话的是个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男,气氛毫无预想中的剑拔弩张,儒雅男人甚至还想递一根雪茄给他,让他享受一下国内市面上最好的雪茄滋味,他的问话开门见山,说韩兄,现在你就两条路可以走,跟着我们玩死赵甲第,你可以拿钱拿房拿女人,比成功人士还成功人士,或者不识趣地跟我们对着干,那就嗝屁,提醒一声,死得肯定不轻松,很遭罪。不曾想这个看上去很没骨气的老男人回话更加直截了当:别他妈废话,给老子一千亿或者半个北京城的房子,我才考虑,办不到,就朝老子身上下刀子好了。 谈话显然并不愉快,金丝眼镜男人也不客气,笑眯眯使唤着两名壮硕手下先给了嘴硬的老男人一顿猛抽,直接把嘴巴扇肿,本就一口黄牙一头用飘柔就是有飘逸长发的男人更像猪头了,半个钟头后,下马威差不多到了火候,掌握绝对主动权的男人这才抽着雪茄问道怎么样,呦,韩道德,真看不出你这种垃圾还挺有义气的,舒服不舒服?老男人吐了一口血水,狞笑道老子也就是被绑住,否则不需要跟你动手,光是裤裆子的大jb就能把你抽你一脸。眼镜男怒极反笑,哈哈笑着起身,让手下按住这个资料上叫韩道德的家伙,一脚踹在裤裆上,还拧扭了一下,居高临下望着那张神情变化竟然不大的脸孔,成就感出奇不大的眼睛男阴森道爽了没?那张显老的脸庞泛着模糊的冷笑,夹杂着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被打,昏厥过去,被冷水泼醒,继续被打,绑匪的下手有分寸,一时半会死不掉,钝刀慢割,很有“情趣”。 最后两汉子都有点精疲力尽了,眼镜男逐渐烦躁起来,但仍然忍着,看着仍然死不低头的老男人,“好心”道:老韩,说真的,如果你一开始就反水,我还真不信你,但都遭这么大罪了,你只要肯点头,我保证你有大富大贵,想必你也琢磨出点意味,这次要动赵鑫和金海的,不是一般人,是不会给赵家东山再起的机会的,只要你肯跟我们合作,甚至不用担心赵甲第一个年轻孩子的报复,你难道真想死?老韩,这命,才是最大的本钱呐,就这么憋屈死了,值得?恐怕连赵甲第都不知道你的好。况且他也没清明给你上坟敬酒的机会,他一大家子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顾得上你这种小喽啰小卒子?别看金海家大业大,说倒塌就倒塌的,没你想的那么牛b。树挪死,人挪活,你真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哥们都替你不值啊,你再想想? 老男人含糊道:好,我再想想。 他今天是去书城给大少爷找那套《宫崎骏手稿原画珍藏集》,还有顺便挑几样符合大少爷心意的礼物,这些“小事”,他最擅长,也乐意干,其实路上就发现不对劲,有人盯梢,他还特意兜了大圈子,但结果有点悲剧,不仅他倒了大霉,还连累了大少爷从廖银那里借来的两名保镖一起遭殃。他忍着剧痛躺着,仰望着灯光昏暗的天花板,回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未发迹狗屎运前,从抽最廉价的便宜烟,住廉租房都算不上的地方,一天三顿就是自来水加馒头,时不时就会饿醒,然后躺铺着报纸当床的地板上嚎啕大哭,比娘们还娘们。每天还得穿上仅有花光所有积蓄的一套凑合西装,去咖啡厅、酒店大堂和高尔夫球场或者会所门口摇尾乞怜,直到撞见了气态如龙虎的赵太祖,他就更像一块狗皮膏药死皮赖脸贴上去,被敲折了腿,他不怨恨,只是那一夜大年三十,他缩在赵家大宅玉石狮子底下,是真以为自己要挂了,可那个年轻人出现了,把他领进了山顶大宅,正儿八经请他吃了一顿年夜饭,再后来,兴许是真的时来运转,他进了金海,一开始是基层跑销售,他哪敢扯金海太子爷的虎皮大旗,默默做事,期间被冷眼嘲讽都算好的,还被陷害,一笔单子出了差错,二十多万啊,抵得上他韩道德几条狗命了?可那家金海子公司的处置却雷声大雨点小,韩道德自认不聪明,但也不笨,知道是那个年轻人的存在,才让他无形中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再后来,顺风顺水了一点,他也吃上了好饭抽上了好烟,找娘们发泄也不只是去路边粉红小发廊一百块一次的档次,接着总算熬出了头,做了小领导,他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个钟头去掰命工作,他是真穷怕了,所以格外珍惜这个一旦错过就再也碰不上的天大机遇,所以当他被赵太祖授意安排到上海,私下给大少爷办事,他高兴,在游轮上再次见到大少爷,大少爷是tmd真帅啊,而且比起当年成熟了许多,最关键是递了根烟给他,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接烟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那根烟他始终没舍得抽,跟以后两年大少爷给他的烟一起珍藏着,整整齐齐放在一个烟盒里,累了,就小心翼翼掏出来瞅上几眼,也就不累了,他韩道德是没读过几天书本,但礼义廉耻,懂,感恩,更懂,所以给大少爷办事,再小的事也是天大的事,得出十二分力气,做得漂漂亮亮,他才安心。去年大年三十,他被大少爷拉着进了大宅子吃了第二顿年夜饭,坐在那里,偷偷抹了几次泪水,那帮子金海大人物笑话就笑话好了,我韩道德本就是个孙子,是小人物,玩不来城府,只不过我老韩宁愿直腰做狗,也学不来弯腰做人。正月里,金海出了捅破天的大事,大少爷是真牛,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不管心中如何,起码做到了待人处事不急不躁,与红色子弟,与商场巨头,与黑道大佬,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八面玲珑,滴水不漏,韩道德是真心觉得大少爷不简单,不诉苦,不认命,尽足了人事,给这样的人办事,他觉得比双方还来得舒坦,尤其是大少爷那句我觉得你比车值钱,韩道德差点又要落泪,他妈的还好忍住了,那车子挂的牌子可是京g6啊,卖命卖命,卖的不就是命吗?这不机会来了,韩道德一点不怨老天爷不开眼,还得谢一谢老天爷嘛。 于是这个手指被掰断好几根也想通透了的老男人挣扎着坐起身,靠着一根椅脚,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难看黄牙,笑得比哭还难看,“嘿嘿,哥们,送我一程,我好下去草你祖宗十八代。” 眼镜男终于暴怒,眯起眼,朝两名保镖使了一个眼色。 老男人闭上眼,喃喃了一句谁都听不清的言语:“有人以国士待我,我韩道德何曾以墙头草报之?!” 国士第305章 素袖藏金 不管是去观音村以前,还是以后,酒品跟酒量不成比例的赵甲第喝酒吐的次数不计其数,但抽烟都能抽到吐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每个逐渐成熟起来的男人都不能一蹴而就金刚不败的境界,赵甲第也不能例外,这个跟寻常年轻人相差并不多的ts娃一样有骄傲有哀伤,有装b有傻b,有理解和懵懂,有稚嫩的偏执和坚持,喜欢过谁也被谁暗恋过,会伤害过女孩,也一样被女孩伤害过,被小学班主任每天喊去菜市场买豆腐蔬菜,受过表扬挨过板子偷看过一经发现就得记过警告的片子,打过架也被人打过,任何一个人的无敌都是从流汗流血流泪一步一步打熬出来的。 蔡言芝第三次推开书房门口,只开了一扇窗户,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她心中感慨,望向那抽烟无度的家伙,本以为是一张憔悴迷茫或者仓惶失神的脸庞,意料之外,赵甲第的眼神并不死鱼,他见到蔡姨,熄灭烟头,起身笑了笑,说姨,正好刚要去找你。蔡言芝心中了然,知道赵甲第的小算盘,心中并无太多反感,只是嘴上尖刻:韩道德一个小卒子的命就那么值钱?值得你为了他浪费一次机会?你也知道,这三年,你这在我身上投注的心血,也就只能挥霍一次,过了这村就再没那店了,你舍得?赵甲第,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例如让我跟你联手,对付躲在幕后的陈家,最起码陈红熊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这远比救一个狗腿子来得于大局有益,当然,你提出这个要求,我未必答应就是了,再者,你确定韩道德没死?如果是勒索,好歹要给你打个电话吧?赵甲第摇头道蔡姨,楚河汉界,但刘邦和楚霸王我都做不来,我就是这德行,我现在有点明白赵三金为什么一直那么冷眼旁观,恐怕在他看来,我永远都成为不了他那样的成功人士,小家子气,格局太小,成小事有足,败大事有余,不认不行。蔡言芝笑道这么快就认输了?赵甲第苦笑道不算什么认输不认输,知错能改,不能改也得知道错了,最多嘴硬一下就可以了,总不会是坏事。蔡言芝最后一次询问道你真的决定了?我跟你说清楚,我帮你这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牛年马月了,这三年里你对司徒坚强和小果儿的心思,不管出于真心私心,在我这边都要清零。赵甲第点点头,没有犹豫,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蔡言芝平静笑着转身离开。这一去,多少有点你我相忘于江湖的意味了。赵甲第站在黑板下,脸色如常,只是拳头紧握。蔡姨走了后,黄凤图老爷子来到书房,言谈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直指要害:要不要我去一趟东北?赵甲第苦涩摇头道暂时不用,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是先等蔡姨这边的消息,如果只是陈红熊的手段,我们贸然找上纳兰王爷,指不定就中了他的下怀,现在最忌讳让别人浑水摸鱼。老爷子想了想,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赵甲第等黄凤图出了书房,给一只手仅剩下一根大拇指的亡命之徒廖银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道:廖叔,能不能帮个忙,很棘手,你可以直接拒绝,但如果答应,就可能要赌上全部家当,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报答。那边离开赵阎王树荫后依旧刀口舔血多年的中年男子洒然回复,惜字如金,只有三个字:没问题。 有着竹叶青黑寡妇这类“美誉”的沪上最生猛女人蔡言芝单独出了四合院,并没有喊上道上知名度奇高的心腹嫡系语嫣姐,上了车,拨了一个原本应该要留在一切盖棺定论后才去碰的号码,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磁性的嗓音:嫂子,破天荒啊,我等这个电话可是等了好多年了,从少年等到青年,幸好没让我等到中年。说吧,什么事情,我刀山火海都可去得。蔡言芝冷笑道韩道德是不是你绑架的?陈红熊沉默了片刻,蔡言芝冷笑更甚:敢做不敢承认?陈红熊,你就这点斤两?电话那头微笑道嫂子,听语气,你要给赵甲第那小家伙出头?蔡言芝眯起眸子,语气冰凉了几分:最后问你一次,韩道德在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六王爷哈哈笑道嫂子,你就这么确定韩道德这类小角色值得我亲自出马?蔡言芝摁掉电话,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几分钟后,陈红熊打电话过来,铃声响了足足四十秒,她接通电话,陈红熊终于拿出坦诚的态度,收敛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玩笑意味:蔡言芝,值得吗? 风水轮流转,这个问题,蔡言芝才问过赵甲第。 蔡姨没有回答,而是果决道:“只要你放了韩道德,我在云南瑞丽姐告边境贸易区的彩云珠宝有限公司,全盘送给你。”蔡言芝如今在云南,颇有势力,起先几年她这条过江龙与云南土皇帝,即唐绣思的老爹,滇桂最大的地头蛇,极不对路,摩擦不断,许多硬生生开辟出来的灰色生意都跌跌撞撞,直到后来蔡言芝退让一步,让了几分利,达到两强联手的态势,这才在上风上水的地方顺风顺水起来,彩云就是一个鲜活例子,它是云南第一家集翡翠毛料矿山开采、毛料公盘、设计雕刻和成品销售于一体的大型翡翠珠宝企业,野心勃勃,具备资深玉雕工人近百,在上海江苏杭州和西双版纳都有直营店,目前正准确借国家政策的东风筹备进军海南,长三角地区有众多钟情翡翠的贵妇都是彩云的铁杆拥簇,蔡言芝在商场上的纵横捭阖,历来为人称道,公司创办初期,因为是第一个尝螃蟹的,大多数家藏祖传翡翠的瑞丽人都将信将疑,她便在那一年参加了缅甸仰光最大的公盘,一口气买下一点六个亿的毛料,其中最大一块价格高达咂舌的3600万,一举成名。所以沪上有人戏言,别在蔡言芝面前玩玉,尤其是翡翠,太班门弄斧。 寓意“玉出云南,玉从瑞丽”的彩云无疑是一块大势良好的香饽饽,但蔡姨说送就送了。可是陈红熊一点都不输,在商言商,笑呵呵得寸进尺道:“一个彩云似乎还吃不饱,要不嫂子你连姐告边境的地下翡翠交易市场也送给我好了,放心,我会跟那个姓唐的打好关系,不会把好好一个市场搞砸。” 蔡言芝嘴角翘起,泛着冷意,缓缓道:“你胃口还真不小,就不怕撑坏了?”彩云珠宝有限公司虽然赚钱,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个壳子,蔡言芝真正吸金的,还是那个神秘的地下交易市场,在那里,有着超大宗的翡翠交易,当然,肯定会有一个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的经典节目——赌石,在那里的赌博玩石头,可就不是路边摊上几百几千玩点翡翠边料的小打小闹了,去年一笔单笔数额最大的赌石,是四千万,买方是一个带了大批专家顾问的广东某位财富圈大佬,结果赌输了,切割后,只弄了两对品色一般的镯子,那人也豪气,送给了蔡言芝,她并没有拒绝,陈列在了柜窗,是圈内的美谈。如果都是打眼,蔡言芝的赌石厅断然不会门庭若市,得有“捡漏”支撑着,前两年,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花了四万赌了一块不被专家顾问看好的毛料,结果出了一等一的翡翠,保守估价六千万,这之后,那个青年便名声鹊起,估计以前本身是个怀才不遇的家伙,被唐绣思老爹相中,一夜之间平步青云,俨然是第二个飞扬跋扈的杨青帝。这一切,都让蔡言芝的生意蒸蒸日上,让人眼红。 狮子大开口的陈红熊依旧是占尽先机不急不缓的态度,“不行就算了。” 蔡言芝的语气听不出半分火气怒意,浅淡道:“好,一并给你。” 如此一来,反倒是陈红熊给愣住,一时间沉默无语,只是将电话拿远,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嗓音喃喃道:“蔡言芝,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对你念念不忘了。” 蔡言芝问道:“什么时候放人?” 陈红熊笑了笑:“这么大一个事,总得面谈才让人放心。我给你个地址,敢不敢来?” 蔡言芝终于有了火气,“陈红熊,你别以为我脾气很好,尤其是对你。” 陈红熊笑了笑,似乎有点难以掩饰的紧张,但大体还算镇定自若,“嫂子,这次就当我不懂事,但我保证你跟我只谈公事,说实话,我虽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但一直标榜真小人,伪君子还算不上。这么多年,我何曾对你有过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蔡言芝挂了电话,按照短信到了京郊一栋守卫森严的私宅,她是行家,尽收眼底,不以为意,进了客厅,却没有见到陈红熊,而是另一个憎恶程度丝毫不输六王爷的男人,杨策,正是当年在黄浦江游轮上一照面就让赵甲第吃过闷亏的大猛人,武力值很变态,四岁起就开始站桩,这辈子就只做过习武一件事,跟赵家大宅里的黄凤图是一路人,凤毛麟角,他是一名孤儿,被杨青帝收养,成为半徒弟半义子的角色,那一年惊涛骇浪,杨青帝不愿接受陈家的恩惠怜悯,死于大风大雨,杨策就倒戈,脱离杨氏帝国,成为杨青帝同父异母的兄弟陈红熊门下走狗,蔡言芝如果不是跟杨青帝学会了隐忍,早就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做掉。陈红熊步步为营,试图将接手兄长基业的蔡言芝纳入体系,蔡言芝何曾不是在等着陈家破败,双方都在等一个最佳时机罢了。见到蔡言芝,杨策恭敬喊了声蔡姐,然后递给她一个手机,说陈爷在等你打过去,除了这个手机,一切通讯设备都失效。蔡言芝接过手机,拨了号码,冰冷道陈红熊,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红熊这一次语气也冷淡了许多,不转弯抹角,道:“除了杨策,还有几个你没发现的狠人候着,只不过他们不是针对你,我是替赵甲第那个王八蛋准备的,说实话,嫂子,你今天如果不来,我还不会朝他出手,但你一旦出现在那栋房子,我就不会再给他机会了,我不会天真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潜在对手不断壮大,这类对手,早死一天,我就多活一天。再者,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赵三金一晚上就让我四个女人人间蒸发,这口气我忍了很久了。马上就会有人给赵甲第送消息过去,他如果不敢来,我想你会失望,这就足够,他还能继续当他的金海太子爷,只不过能当几天就不清楚了。如果敢来,命我不敢要,但好歹要他留下一个终生残疾。嫂子,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绑架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韩道德?答案简单也不简单,我要让齐冬草那个危险女人走到无路可退的绝路上,也许赵三金入狱,她和赵甲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她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她的家族,赵甲第比我想象中来得聪明,竟然没有疯掉,还有条不紊躲在幕后运作,这就让我刮目相看了,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让他如意,韩道德一死,他和齐冬草的关系,才算是走到了尽头,因为哪怕是我出的手,齐冬草一样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这样的齐冬草,才是能够让我们利益最大化的合格盟友。说这些,想必嫂子也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出现在你面前,呵,是怕你打我啊。你呢,别急着生气,安静等着看赵甲第会不会当一个傻子吧,我想他十有八九是不会出现的,不管结果如何,这次都是赵甲第输了,一败涂地啊,挺可惜的,如果他不是赵太祖的儿子,嫂子有好感的男人,我挺喜欢这家伙。对了,嫂子,你可别做傻子,杨策有多大的本事你知道,就算他不是你对手,但那房子里可有不少高手,有我花重金聘请的,也有纳兰王爷那边请来的,你赢不了的。那边有好茶叶,是杭州龙井村十八棵老茶树上采下来的特供,嫂子可以煮一壶茶,过了今天,大家就相安无事。晚安。” 心狠还需手辣去映衬着,否则就只能是眼高手低的纸上谈兵,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一个六王爷的原因。 蔡言芝握住手机,面带浓郁杀气。 被赵甲第私下称作面瘫男的杨策面无表情站在一旁,轻轻“提醒”道:“一等一的好手有五个,另外一栋楼里还有个纳兰长生身边不出山很多年的老怪物。蔡姐,你还是喝茶吧。” 蔡言芝开始拿出茶叶煮茶,头也不抬,问道:“杨策,这么下作,你到底图什么?” 杨策生硬沉默。 半个钟头后,煮了茶却不喝的蔡言芝再度开口:“你说他会不会来?” 杨策这一次没有闭嘴,只不过给出的答案跟他的人一样无趣:“不知道。” 半个钟头。度日如年。 这种感觉,上一次还要追溯到01年。一晃眼,就将近九年了。 杨策看了下时钟,竟然主动开口问道:“蔡姐,你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蔡言芝望着茶杯,轻轻道:“记得去年他有次教小果儿素描的时候,听到他跟小果儿聊天,他说看电视剧电影什么的最憎恶女主角一旦被反叛抓住,威胁放下武器主角就真的放下,太傻b了,明摆着板上钉钉要一起挂的,死得冤枉,他说要是主角,就二话不说把反叛角色一枪崩了,如果真爱她,就好好活着,挂念她一辈子,要不就来个自尽,这也比放下武器来得爷们,所以我想啊,他多半是不来的,但他一定会记着这个仇,等给他老子力挽狂澜了后,才开始对付陈红熊,其实,这样的赵甲第,我并不失望,陈红熊说到底并不懂女人,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都太花瓶了。不过韩道德这步棋,的确是他走对了,我现在只希望那个显老的男人别真死了。” 杨策犹豫了一下,道:“明天以前都不会死。” 蔡言芝笑了笑,“挺像陈红熊的做事风格。” 房外不远处,传来异样声响。 蔡言芝几乎同时,身形暴起,如同鹰隼起伏,若非是杨策,恐怕就要直接毫无悬念地当场挂掉,杨策身形退了几步,平静道:“蔡姐,你要杀我,不难,但拖住你几分钟,足够了。而且,如果你肯等一小会儿,我会给你这九年以来我一切所作所为的答案。” 蔡言芝望向门口,有些失神,呢喃道:“这个笨蛋!” 短短五分钟。 漫长如五辈子。 尘埃落定。 这期间蔡言芝数次寻求一击毙命的时机,可杨策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杨策终于如释重负,望向蔡言芝,缓缓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等杨爷希望的那个人出现,他零一年临死前跟我说,‘杨策,我死了后,你就盯着陈红熊,不需要做什么无间道,我想以后终究会有一个男人会闯入言芝的世界,多半会是以陈红熊对手的姿态横空出世。但这个人,必须有能够保护她的本事,否则死了就死了,不需要惋惜。等到你确定他有这个资格,就是你离开陈红熊的时候,你欠我的人情,还给他就是了。到时候提醒他一声,清明陪言芝一起给我敬酒。哈哈,希望别让我等太久。最多十年,老子可还要投胎的。’” 蔡言芝红了眼睛。 大门缓慢推开。 蔡言芝潸然泪下。 一个男人,自嘲有两把枪的年轻男人,瘸了一条腿,鲜血布满整条大腿,一条胳膊下垂,滴着了门口一地血液。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印象中,跟黄浦江游轮上那回如出一辙,比哭还难看。只是那一次,他没能始终站在她身前,而是被杨策甩了出去。这一次,他却来了。在千岛湖畔,他说,这辈子总有一天要站在那个叫蔡言芝的女人身前,而不是站在她的身后喊蔡姨。今天,他做到了。代价是挨了两枪。 他身旁,一位气焰威猛如金刚的古稀老人,麻衣麻裤,踩着一双布鞋,一柄独臂刀,武夫无双。 杨策神采奕奕。 离开房子的时候,是蔡言芝背着这个脑袋一直很聪明却偶尔很笨的家伙。 他昏昏沉沉,染了她一身血迹,却咬牙逞强道:“口袋里有烟有打火机,姨,替我点上?” 泪水布满那张绝美脸庞的蔡言芝却没有抽泣哽咽,而是柔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乖,别说话。回头姨给你出气。” 她背着他。 走入夜幕。 这以后,这个肯赌上命的年轻人,她的男人,注定再难锦衣夜行素袖藏金了。 国士第306章 波澜终于壮阔 挨了结结实实两枪的赵甲第意识模糊前,最后对蔡言芝说了一句先别让我奶奶知道。就如挂了的枭魁杨青帝在日记所说,可以不学好语数外,但高中政治一定要学得用心,太多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转移,赵家老佛爷知道心爱孙子受伤进医院的速度远比赵甲第预料来得迅速,老人第二天就直奔北京密云监狱,这是她第一次探监,其实有些违规,因为赵太祖暂时是未决犯,纪律上不接受探监,但当真以为黑白通吃三十年的赵太祖是吃素的?他除了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其实就跟修身养性并无异样,每天不耽误看报看电视,照样喝茶抽烟,《灰色帝国的倒塌》出版首日就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他手上,不过赵三金除了封面,书籍内容一眼没瞧一页没翻,嘲笑了一句狗屎玩意,看封面,比金海文化部的笔杆子还垃圾。王老太爷安慰王竹韵说这个家伙在监狱里闲情逸致的很,无聊了就教狱警如何理财投资,并不作假,才两周功夫,就让一帮在股市里有不同程度斩获真金白银的密云管理人员对他敬若神明,恨不得大鱼大肉供奉伺候着,这年代,能真正帮自己口袋里增添铜板的才是大爷啊。密云监狱里还关押着一些个官场商界都曾叱咤风云过的牛人,但无一例外对赵太祖敬畏得很,其中一个出事前管着北京大量招拍挂的正厅级干部,尤其盲目崇拜赵三金,直言要是等他再过4年出了局子,一定要去金海捞个职位耍耍,高层不敢,中层肯定胜任,赵三金也好说话,应承下来,不过这位赵太祖笑言到时候金海就不一定是金海了,但最不济也就是换个名字的事情。 赵家老佛爷去密云探监,身边跟着金海那支庞大律师团队的两位核心成员,都是政法界执牛耳者,资格老到不能再老的古董级人物,经过了十多年的风波考验,忠诚度毋庸置疑,金海作为国内最为站在风口浪尖的民企,当然需要给他们打赢官司解决纠纷的“师爷”,金海的强大,不止是外行眼中的吸金环节,而是一个完整的链条,是隐藏在幕后的影子们,不过老佛爷这趟探监,却不是单纯想让两位老律师跟儿子“通气”金海的复杂局势,而是坐在赵三金面对,用最简洁的话告诉这个男人一个最真实的事实:小八两进了医院,两枪,一枪在胳膊上,一枪在大腿上。老佛爷语气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激动,相反,面容安详,听着心平气和,但最熟悉母亲脾气的赵三金却慌了,从这个男人得知金海初期的“贵人”韩红军栽在了一个婊子的肚皮上,到他在一片哗然中锒铛入狱,他都泰然自若,毫无身陷囹圄应当怨天尤人的自觉,这一点,估计要让大量财经观察家们大跌眼镜。可眼前老娘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当年儿子赵甲第被人绑架,她就是语气平静地问他是不是想直接准备两副棺材,她好进去躺着。唯一的区别是当时赵三金坐在书房,紫檀书桌上插了柄菜刀。 在密云一直懒散的赵三金头回坐直了腰杆,轻声问道知道是谁动的手吗?老佛爷冷笑道我一个头昏眼花不管事的老太婆,怎么知道?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吗?怎么,蹲监狱还不够,急着想让商虹从加拿大过来扇你耳光?要不我这个做娘的,先帮这个媳妇扇两下?赵三金苦笑,但更多的是猛然间褪去全部慵懒显得极其锋芒冷冽的眼神,说道娘,你别担心,这事情我来解决。一直尽力克制的老佛爷怒道你解决?三金,你真是天大的好记性!当年,要不是小八两自己解决,我这个老太婆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送得还不是儿子,而是孙子!你欠商虹这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媳妇的还不够吗?! 赵三金沉默了,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下意识做了一个皱眉的轻微动作,这个细节,恐怕连王厚德这些个只算是中途加入金海大佬都不曾见过,唯有傅放等寥寥无几的创业元老,才知道这个动作,绝对不是好兆头,因为创业初期,像《灰色帝国》所说,有太多涉黑和灰色-情节,飞黄腾达的道路上,可是满满的鲜血淋漓,而再熟悉不过的,就是廖银周樟木这帮在赵阎王身边呆过许多年的黑道枭雄了。 老佛爷却根本不管眉心煞气的赵三金,喃喃自语道:“这些年,你对小八两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娘其实知道,你多少还是希冀着这个儿子能够独立的出息起来,你故意冷落着,不想让他做那纨绔子弟,娘能理解,只不过你没给他的,我加倍强塞给小八两就是了,五年前,小八两读高二,你让人托话给ts市姓谢的一个小中层,间接拆散了小八两和那个小妮子,娘还是忍着,因为娘也不看好那个如果没记错是叫谢思的女孩,太精明世故了,小家碧玉都称不上,共富贵时能够相夫教子,但患难却难逃水性杨花。这两三年,娘见到你们父子关系缓和,是打心眼高兴呐,如果不是等着抱曾孙子,就是马上合眼,也无所谓了。可你瞧瞧这次,你造的什么孽?!你要让小八两替你扛起重担,没问题,小八两孝顺,聪明,但你别忘了,小八两做事是一点不差,但做人不随你,随赵山虎,你真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赵三金摸起一根烟,想了想,却没有点燃,怔怔出神。有种男人,确实是有气场的,不管是站是坐,哪怕不说话,都能让人不敢小觑,何况是集赵阎王和赵太祖于一身的赵鑫,他沉默的时候远比与黑道心腹或者公司下级嘻嘻哈哈来得威慑骇人。他抬起头,笑了笑,道:“娘,老头子一辈子做的很多事我都不赞同,但有一点我是真心认可,那就是做爹的,自己可以打儿子,但别人动手,就得打折他们的三条腿。娘,你等我消息,最多一个星期,我就把这档子狗屁倒灶的事情解决掉。如果不能让你满意,我伸过脸让你扇耳光,你要觉得费解,我自己来。但大局面,我还是希望能够继续由甲第来尝试着掌控,这点我先跟你事先说明,不管他以后接班与否,对他将来的人生都有裨益。” 赵家老佛爷没有说话,轻声叹息一声。 从这一天起,原先在密云一直很好说话的赵三金出现了一身生人勿近的彪炳气势。 —————— 王家四合院,王竹韵哭红肿了眼睛站在王家老太爷的书房,伤心程度,不输当年赵三金净身出户,情感外露程度,更胜一筹,她紧抿起嘴唇,手中拿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张的纸巾,似乎这些年的委屈辛酸一股脑都宣泄出来,她是从小就不擅长撒娇的女人,与赵三金分道扬镳,谁也不曾见她如此失神落魄,只是不带一物地去了舟山普陀山,过起了与世隔离的生活,这样才愈发显得事态严重。王家老太爷耐着性子等她讲完事情大概,过程和缘由目前还云遮雾绕,但老人相信以赵甲第那年轻孩子的秉性,决不至于主动与人结仇,但竟然吃了两枪?这都什么年代了?!修心养气超一流的老人都忍不住一拍桌子,道:“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书生,在党史上可是有过无数次对老总们吹胡子瞪眼睛记录的著名儒将,他一旦认定的事情,公认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和许大酒坛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早年就有传言说王书生放话真正能打硬仗的只有他所在的部队,四野这几个比不上,不过就是一路南下捞战绩而已,风波不小,而听闻此事后的王老太爷对此不作评价,还真没谁敢去登门求证真伪。随着红色功勋们一位位逐渐陨落,谁敢去动绵里藏针的老太爷的虎须?有些老人,只要活着,就是最宝贵的资源,要不咋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对国家也是如此。生活秘书田增被老首长的拍案给吓了一跳,这位跟着老太爷学会了修身养性的涵养中年人极少见到老首长发火,何况是更为罕见的雷霆大怒,屈指可数。他一直喊老人首长,对时下一些喜欢让主角秘书喊上司“老板”的拙劣却畅销的官场小说,一直嗤之以鼻,他还真没听说北京政界哪个同行吃饱了撑着喊谁老板,或者说这是地方省市上的恶趣味?反正他觉着自己要是不知死活敢喊老太爷一声老板,当天就得卷铺盖滚蛋,有多远滚多远。田增听到王竹韵并无可疑渲染的哭诉,也有些动容悚然,他平心而论,对赵甲第这个孩子有不错的观感,性子稳,脾气好,但不缺锋芒才华,难怪眼高于顶的王竹韵会格外器重心疼,瞧得出老首长也同样对他印象上佳,一场登门拜年才过去几天,就有人敢朝赵甲第出手,而且还是数一数二违禁品的枪支?这不是在老太爷的太岁头上动土吗?政界后辈可以不理解王家老太爷只要建在王家就存在着的能量,但田增再心知肚明不过,这一点,前来四合院拜年的官员级数就一览无余。说句难听却实在的,你挂个厅局级官帽的,都没胆量进门。老太爷沉声问道:“虎妞呢?” 王竹韵好不容易止住了悲怆情绪,轻声道:“去医院看八两了,守了一天一夜,一直没肯哭。” 老太爷担忧道:“没哭?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去跟虎妞说,这事儿只要甲第没大错,老太爷替他撑腰。算了,我自己给虎妞打电话。” 王竹韵苦着脸道:“半斤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老太爷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愧是老王家的闺女,转头望向田增吩咐道:“小田,这事你去办一下,动用一点资源也无伤大雅,不过先去趟甲第所在的医院,让虎妞放下心,千万别让她做出傻事。” 田增轻轻离开书房,情绪稳定了一些的王竹韵坐在椅子上,还有点魂不守舍,老太爷笑着唏嘘了一句不知道能否算是安慰的话:“在我看来,甲第比赵鑫要强。” 王竹韵终于展颜一笑。 老太爷正色道:“既然可以开始准备给这孩子铺路,竹韵,你抽时间跟他说明一点,感情问题可以稍微偏离传统,但有一件事不能碰。” 王竹韵点头道:“我会跟小八两说清楚的。坚决不让他走赵鑫的路。” 老人轻轻感慨道:“如果甲第做人如下棋,就不枉费我这番一而再再而三今后估计还有四五六的破例了。” 王竹韵继而会心一笑。 —————— 一家医院附近的高档酒楼,五六位在京津圈可谓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首度聚在一起,有孑然一身的莽夫廖银,也有组建温馨家庭的周樟木,当然也不缺二奶小蜜金丝雀一只手数不过来的无良款爷,他们的身世性格品性都迥异,当初是赵太祖将这帮草莽龙蛇聚集在一起,后来光耀门楣的光耀门楣,锦衣而归的锦衣而归,自立门户的自立门户,大体都有结成了善果,周樟木口无遮拦,但当年有一句醉话得到了所有人赞同——跟着赵爷混,他娘的就是不容易死,发财致富倒是轻松。这几位因为性格和事业关系,脱离赵氏地下王朝后,从未坐在一起吃饭,今天是被廖银召集起来,廖银在他们这个曾经张牙舞爪得令人恐惧的小圈子中不是最能打的,也不是最诡计多端的,但无疑是最一根筋的,认命信命,为了这个,连老婆孩子都不愿意要一对,一直被笑话光会赚钱拼命不会享福,所以廖银的地位并不超然,却是较有话语权的一个,一群人酒足饭饱,大家有意无意回避了一个话题,这个敏感话题有关赵阎王,有关那座灰色帝国,后来变成有关一个同样姓赵的年轻人,廖银把这帮昔日的兄弟哥们喊来,却诡异地没有主动扯起话题,让人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些不约而同的伤感,想当年,那一段黑色如墨猩红如血的苍莽岁月,杀人当真是不过头点地,谁会眨一下眼谁他妈就是个娘们。可如今,富贵煊赫了,又是怎样?在座好几位都拖儿带女大腹便便了。 廖银终了,并没有像其余几位一样急着起身,而是坐定在位置上,伸手指了个方向,板着脸道:“两百米外,老板的儿子中了两枪,躺在医院病床上。周樟木,鲁兵,王钟,卢晓东,邵旭,你们五个,给我一句明白话。” 直性子的山东汉子鲁兵重新坐下,拿了根牙签叼在嘴上,豪爽道:“明白话没有,屁话有一句,你和周木头运气好谱子大,有幸被大老板的儿子召见过,我错过了一茬,这回可不想错过,我倒想瞪大眼珠子见识见识这个小八两是不是真如廖银说的那样靠谱。” 王钟和卢晓东相视一笑,也坐下来,王钟火爆脾气,大大咧咧骂娘道:“狗日的,竟然敢对老板的儿子出手,我得把那帮家伙的脑袋塞进他们屁-眼里。” 曾婉拒一次的周樟木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你们这帮王八蛋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出了这事,我再磨磨唧唧,都怕自己在床上不举!” 混黑最富心机靠脑袋上位的邵旭呵呵笑着起身,走向房门,右手只剩下一根大拇指的廖银眯起眼睛,隐然动了杀机,只是邵旭踏出房门一步后一个转身,做了个实在不可爱的鬼脸,径直坐回位置,用一口四川口音笑骂道:“日你们仙人板板,真以为劳资要做缩头乌龟啊,嘿,没有劳资给你们谋划谋划,你们这帮只会打打杀杀的娃能干啥子哦。” 不太擅长表达情感的廖银并没有说什么客套话,而是眼神炙热道:“我肯把你们都拖进来,不只是因为赵甲第是老板的儿子。他那一晚是真猛啊,加上黄凤图这位老神仙,两个人就挑翻了一群。但这还不是最牛的,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里,这里,这家伙中了两枪,还瘸拐着去见了那个当年杨青帝最器重的女人,蔡言芝,那可是在上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竹叶青呐,但赵甲第这一下子,天底下就没哪个娘们扛得住!” 周樟木傻眼,他原先只以为是叫赵甲第的小伙子单纯被人欺负到了头上,没料到还有如此一出,记得当时餐桌上,那年轻人可是一副文质彬彬读书人的模样,连自己都看走眼了? 邵旭哈哈大笑道:“要不再弄几瓶西凤酒?廖六指,你再给详细说说,这比说书还好听,听着带劲。” —————— 医院中。王半斤不吃不喝不合眼了三十个钟头,坐在床头,凝望着即便在熟睡中仍会因为疼痛下意识皱眉的年轻男人。 王半斤,赵八两。 半斤八两。 多般配,不是吗? 谁少了谁,都不会开心的。 王半斤,或者说真名王后的她轻轻起身,出去洗了把脸,拍拍苍白脸蛋,强打精神,掏出已经关机的手机,低头看着,轻轻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最终开机,第一个拨打的号码,不是母亲王竹韵,甚至不是最心疼她的老太爷,而是一个与王家渊源极深但关系矛盾不输赵三金的男人,这个男人,曾经是她亲生父亲的最好兄弟,而且与她母亲青梅竹马了十年,但因为最狗血的桥段,为了深爱着却不爱他的女人丢弃了全部江山,一个本该乘黄飞腾的红色子弟竟然去闯荡黑道,在内蒙古硬是闯出了孙老虎的名号,他就是行事比赵太祖低调但实力只差些许的孙满弓。 王后的父亲温文尔雅,可惜英年早逝,因为妻子的缘故,一直觉得亏欠这个兄弟太多,至死都心怀愧疚,但讷于言敏于行的孙满弓在这一点上一直很豁达,心中并无芥蒂。更把王后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当年王家的小虎妞大江南北逛荡旅行,经过内蒙古,长相朴实但手段狠辣能够媲美赵太祖的孙老虎全程陪同,如果说王竹韵把不是亲生的赵甲第视作比亲生儿子还亲近,那么孙满弓就是把不是亲生的王后看做比亲生女儿还宠溺,他在送王后出内蒙前,一路上话语寥寥的男人只是说了一句话:妮子,以后谁敢欺负你,一定要跟叔叔说。你小时候叔叔没机会给你大红包包书皮什么的,但给活人剥皮抽筋,拿手。 —————— 蔡言芝如同一头出笼的雌虎,开始了一连串不计后果的举动。 第一件事,就是让杨策带路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大狗腿子”,一个叫韩道德的老男人。 如果说这是小事,那么第二件就是当之无愧的大事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着手将两株陈家隐秘种植的摇钱树连根拔起,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是自损一千二的手法,不可理喻的疯狂行径。 为数不多的局中人这才悚然惊醒,一场大戏的帷幕远未落下,似乎是刚刚开始。 —————— 东北哈工大那家生意永远稀拉平常的小饭馆,纳兰长生端着柄店内唯一员工早就看腻的茶壶,笑意复杂,说不清道不明,感叹道:“要波澜壮阔江山如画了。” 国士第307章 王后 赵甲第这个年过得好也不好,但最大的感觉就是累,甚至要比当初疯魔状态下捣鼓工行的社会责任模型还来得累,后者一团乱麻,但终究能算是他的擅长领域,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撼大摧坚,历时数月,好歹终于徐徐成功,修成了小正果,但金海的波折,对羽翼渐丰却远未飞黄青云的小八两来说,无异于烈日当空突然来了倾盆大雨,可怜赵甲第找雨伞都来不及,或者躲雨的地儿根本由不得他去选择,当他在生平最憎恶的病床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一句感慨让人哭笑不得:睡饱了,肚子好饿。 等包裹如粽子的赵甲第收回视线,看到趴在床头沉睡的王半斤,试图伸手,可惜王半斤趴在左手边,恰好是他挨了一枪的胳膊,稍微一扯动就呲牙咧嘴起来,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世道,装孙子不需要啥本钱,装大爷装猛汉可是真不容易,报应啊。环视一周,病房不是一般的宽敞,套房,旁边就有一张空着的床,估摸着住这里比住酒店还耗费银子,王半斤熬了将近两天两夜,可始终没有在床上休息的念头,就这么趴着,床头有只小花瓶,装了一束不知名的花朵,不用猜都知道是不喜欢买花但喜欢摘花的王半斤从某角落顺手牵羊来的,除了花瓶和小花,床头柜上还有一叠财经杂志报纸,甚至有几分来自不同部位的内参文件,是王半斤让秘书田增送来的,所幸赵甲第还能勉强拿过来翻阅,翻页轻柔,没有喊醒王半斤的打算,病房外间有一名专业护士,不是年轻美眉那一类型,三十来岁,挺少妇丰韵的,大概是赵甲第的待遇级别被提到最高,连护士都是带长的,她隔三岔五就会进来观察病情,这一趟见他醒了,温柔一笑,见赵甲第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段婀娜的护士就降低嗓音,轻声询问要不要吃点东西,赵甲第说准备两份,她点头微笑着转身离开,摇曳着小女生断然没那个味道的成熟身姿,只不过当下的赵甲第没心情去苦中作乐,欣赏这股制服风情,挑了一份《南方周末》,南方系早先一直很乐得给政府挑刺,标榜良心精英,只不过如今也或多或少被招安的意味,良心还在,但分量不足,这年月明摆着谁不注水谁傻帽嘛。 赵甲第看了一篇给政府相关部门“洗地”的文章,寻个乐呵,傻笑了一阵,突然发现王半斤已经醒来,抬头盯着他,赵甲第出了这档子祸事,底气不足,只得干笑装傻,眼睛红肿的王半斤也不说话,只是瞪着他,赵甲第扛不住了,主动坦白从宽道王半斤,我错了,不应该在天下无敌之前去龙潭虎穴展现英雄气概,下次我一定先把《九阴真经》《乾坤剑法》等等绝学秘笈钻研透了,再去装b。王半斤白眼道你怎么不把《葵花宝典》一起学了。赵甲第呵呵道小鸡鸡还在,不好学。王半斤冷笑恨恨道你确定还在?早没了!赵甲第故作大惊失色,问道你咋知道的?!王半斤哼哼道这两天姐姐不知道摸过几遍了。赵甲第大怒道王半斤你敢再流氓一点吗?!你有没有一点身为优秀女性共c党员的思想觉悟?王半斤一把抓住赵甲第裤裆部位,凶神恶煞道你丫还敢凶我?信不信真让你的小鸡鸡挂掉?!赵甲第恼羞成怒,刚要发飙,眼角余光瞥见一位资深女王的曼妙身影,立即把话咽回肚子,苦笑道你来了啊。这句话也算是给言行无忌的王半斤一个提醒,不曾料到转头轻轻一瞥的王半斤见到这个上海女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重了力道,让下不了台的赵甲第恨得牙痒痒。 蔡言芝这段时间除了送医院那一次,只来探望过一次,停留时间短暂,与王半斤算是有过丁点儿的交集,明显王半斤琢磨出了小八两的重伤与这个容颜气质不输宿敌齐冬草的娘们有莫大干系,好脸色都欠奉,这次也不例外,蔡言芝没带花没带水果,空手站在门口,甚至不准备坐在床头,她只是轻轻说道韩道德也在医院里,要不要搬进来?赵甲第如释重负,重重点头,这一刻,悬着的心放了大半,之所以不是全部,不能怪他,这一次金海风波,他自认能看能说能做的,并不多,更办不到一锤定音之举,做一些不画蛇添足的雪中送小炭,赵甲第就很知足,在蔡言芝出去吩咐让人把倒霉大叔韩道德送进来的时候,赵甲第忍不住问王半斤:奶奶知道没?王半斤摇头道不知道,起码我没有告密。赵甲第笑道再过几天好了,好歹等我能拄着拐杖下床再说。接下来一幕让赵甲第目瞪口呆,韩道德比他还粽子,差不多就露出个脑袋,那张磕碜的显老脸庞特别醒目,还挤着一张勉强的灿烂笑脸,嘴里说着给大少爷丢脸了,躺在隔壁病床上,两张床摆放着两颗粽子,不愧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番场景,甚至连蔡言芝都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但这一幕滑稽,紧接着就是震慑人心了,暗中戒备严密的医院病房来了一个谁都预料不中的人物,高大魁梧不说,还有一股子也不知道是先天生就还是后天培养的跋扈气势,当他独自进了房间,氛围瞬间剧变。 赵鑫。 也就赵家老佛爷或者陈靖等死党寥寥数人敢跟着赵甲第的习惯调侃一句赵三金。《灰色帝国的坍塌》不一样对这个男人冠以赵太祖的头衔?虽然《灰色帝国》一书的用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即便如此,作者仍然不得不在书中提到“金海作为一家民营企业,却的确有意无意承担了很多的社会责任,解决了很多寒门学子的温饱小康甚至是出人头地,从这一点上讲,不管是谁,都应该向赵鑫致敬。” 他见到蔡言芝,笑道幸好没有女大十八变。蔡言芝微微一笑,算是轻描淡写应付过去。当年赵阎王单枪匹马会见杨青帝,她见过这个男人。四面楚歌,谈笑风生。赵甲第疑惑道你能出来?赵三金搬了条椅子坐下,离病床不远不近,说道赚钱不如赚人情嘛,赚了钱就要舍得花,人情不一样的道理,总让别人花我的钱欠我的人情,他们会愧疚的,反而不好。赵甲第没好气道就你豪迈,进了局子还闲庭信步的架子,搁在电视小说里你这类boss装b最容易遭雷劈。赵鑫哈哈大笑,掏出一包烟,抛给赵甲第一根,似乎好不容易瞅见了瞠目结舌的韩道德,在赵三金的庞大帝国中,韩道德撑死只算下属的下属的下属以此类推无数次,双方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过这次,赵太祖还是破天荒丢了一根烟过去,韩道德一时半会没回神,而且回神也没用,他现在全身无法动弹,也抽不上烟。 赵甲第刚要点烟,被王半斤夺走,她还气势十足喊道赵三金,这里不许抽烟,你敢抽,我跟你急!赵三金悻悻然收手,对这个不是亲生的闺女,他还是很中意的,漂亮,灵犀,情商高,关键是有着世家女稀缺的野蛮个性,本来是任何一个男人的正宫首选,有她坐镇家宅,天塌了,家还乱不掉。记得小时候王半斤最喜欢玩警察抓土匪的游戏,非要让赵鑫这个东北黑道头头扮演坏人,她就拿着玩具枪一顿扫射,赵鑫不作势倒地阵亡,她铁定抗议,让赵阎王憋屈得不行,要知道那枪还是他送这妮子的。等王半斤出国留学,花钱如流水,一没钱了就娇滴滴直接打电话给赵三金,语气干脆:老爹,没票子了,预支一点嫁妆呗。预支预支着,王半斤不就把徕卡和哈苏系列两种相机给集齐了。不过赵三金对此毫不介意,他对亲生儿子赵甲第吝啬得令人发指,对王半斤是真心宠爱,哪怕她说老爹,给女儿在英国买栋庄园城堡呗,他照样会给。所以王半斤一声令下,赵三金就立马妥协,看得韩道德一阵恍惚,他可是做梦都想不想能再度近距离接触到赵太祖,一时间百感交集。赵甲第问道怎么样?赵三金笑道就那么样。王半斤撇了撇嘴道你们能别这么打机锋吗,小八两就算了,好歹是上了二本大学的人,赵三金,你丫没文化装文化。赵三金瞪了一眼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儿,现在可有外人在场,好歹留点面子不是?王半斤哪里去理会赵三金的眼神,低头吃起护士送来的盒饭,清淡寡味,这几天都吃这些,味蕾早已麻木。赵三金没来由来了一句前年在书房听你跟一个王婆卖瓜的家伙瞎掰,我就没去海外市场抄底,现在看来是正确的。赵甲第笑道我可不是你智囊,你不用送了几辆宝马就是了。赵三金自嘲笑了笑,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玩股票,需不需要我投一点钱,就当你给我挣烟钱了,你完全可以做庄家嘛,小打小闹,费神费力不说,风险还大。赵甲第摇头道我心软,这样的人笨点可以吃大波段,或者走养鸡吃蛋的路数,最多做长线庄,是不适合坐大庄的,你别忽悠我,你一个连筹码峰都不懂的门外汉,就别瞎掺和了,如果哪天我真缺钱,会找你借的,到时候利息低点就是,你别杀熟。赵三金被逗乐,下意识想抽烟,结果被眼尖的王半斤连整包烟都上缴掉,赵太祖一脸无可奈何。 王半斤捧着饭盒走向外间,警告道:“你们父子慢慢聊,但不准抽烟!” 蔡言芝也就一同离开,只是不等她离开病房,王半斤喂了一声把她喊住,径直问道你是小八两什么人?蔡言芝平静微笑道他以前喊我姨,我以后是他女人,就这么简单。 王半斤盯着蔡言芝看了半分钟,只是哦了一声。蔡言芝见她没什么剧烈反应,情理之外意料之外,就要离开,不过王半斤接到一个电话,雀跃起来,随之敲门声响起,王半斤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比赵鑫出现露面还来得让让竹叶青错愕的男人。这个手里提着两袋水果的中年男子虽然没有赵太祖那般刺人气焰,相貌平平,甚至有些神情木讷,穿着朴素,身材勉强算是敦实,但蔡言芝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是一头在外蒙古都能够一言九鼎的内蒙虎王。 孙满弓。 道上传言,这世上最想要赵太祖的命的男人,纳兰王爷当然算一个,但只能排第二。排首位的,正是蔡言芝眼前的孙老虎。理由很简单,赵三金对一个注定让孙满弓牵挂一生的女人始乱终弃。孙满弓和王竹韵,青梅竹马,本是北京城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造化弄人。王竹韵先是选择了一个风格与孙满弓截然不同的男人,第二次婚姻,仍旧没有孙满弓的机会。孙老虎见到见过数面的蔡言芝,只是冷淡点了点头,面朝王半斤,却是毫不掩饰慈祥宠溺的眼神,放下水果,刻板严谨地坐在椅子上,蔡言芝没理由留下来,轻轻离开,从来不善言辞的孙满弓开口道:“妮子,说吧。叔叔能做什么?” 眼眶湿润的王半斤做了个鬼脸,“先吃饭。” 孙满弓挠挠头,哪里像是在内蒙能让黑白两道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的孙老虎,呵呵道:“行的。” 王半斤让医院再送了一份饭盒过来,笑道:“将就点,这里可没有烤全羊给叔叔。” 孙满弓还是憨憨乐呵,狼吞虎咽。 等这头老虎解决掉一盒饭菜,赵太祖也出了内间病房,看到孙满弓,一点不惊讶,啧啧道:“孙老虎,来找我单挑?你又挑不过我。” 孙满弓完全没理睬。 有点无趣的赵太祖伸手朝王半斤求回烟,叼了一根走出去。 两个中国最具黑色权势的男人便在波澜不惊中擦肩而过。 —————— 王半斤终于回到自家四合院,王竹韵舍不得责备,关顾着心疼了,想给她下厨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王半斤摇头说吃过了,就去睡觉,在房间里,王半斤并没有马上躺倒床上去,而是蹲着从床底搬出一只箱子,箱子中又有小箱子,王半斤捧着它,坐在地板上,缓缓打开,里面不是什么传世奇珍,只是一些泛黄的照片,用过的橡皮擦,只剩下一小截的铅笔,尺子,橡皮筋,游戏卡,还有一对只能依稀辨别出男女差别的蹩脚泥人。 怔怔看着泥人。 王半斤终于捂嘴哭泣起来。 这是那个还喜欢哭鼻子的小八两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只是如今,他不再喜欢哭,坚强得让人惊叹,反倒是没心没肺惯了的王半斤,越长大,开始越喜欢喜欢哭了。在英国,这只天字号狐狸精会穿着最性感的蕾丝装,跟小八两视频,妩媚勾搭他,单独的时候,吃着国内带去的榨菜下面条,吃着吃着就会哭起来。又或者,在国外各地独自行走,也会不经意间可能是看到与他几分相似的身影,也会在繁华街头嚎啕大哭起来。她不知道换了多少只名贵钱包,但里面永远会放同一张照片,这是王半斤,王后在亲生父亲去世后,唯一一张露面的照片,泛黄相片上,她哭得稀里哗啦,稚嫩的小八两则踮起脚忙着给她擦泪水。 她是王后。 那么谁是她的国王? 国士第308章 龙共虎 当时在病房,韩道德管得住眼睛,但毕竟管不住耳朵,况且看赵太祖的架势,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一番父子对话,让这位只差一点就要去黄泉路上一瘸一拐的老男人唏嘘感慨许久,赵太祖并未如同普通父亲那般嘘寒问暖,更没有放话要给儿子找回场子,只是简单问了些当时的状况,听到黄凤图老爷子左手刀的亮相,微微扯了扯嘴角,轻轻说你小子的面子比我大多了,这些年我变着法子想要老爷子出山震慑蛇鼠,就是为了能再见识一下他的左手刀,可惜老爷子就是不肯,说老了,筋骨不行了,打打杀杀,积点阴德都难。 赵甲第笑了笑,黄老爷子从出山到出手,其实都挺让他意外的。赵太祖似乎想将这次劫难一笔带过了,转移了话题:知道你打算搞私募,你给说说,团队框架如何了。 赵甲第也不藏私,坦诚道设在在杭州,不在上海,因为杭州我勉强经营了一点人脉根基,但我不合适出面,名义上交给袁树,就是上次去过宅子你没见过的女孩,到时候就让韩道德牵头来负责信息调研和分析,如果不厚道点,我还会从中金挖一两个对上市公司基本面认识深刻的精英人士,再由麻雀一群复旦帮负责下单,对外事务的处理和档案管理这些二线,也有人选,基本上遵循什么样的性格安排什么样的位置,至于才华如何,是其次的,这一点,我一个小私募,可没办法跟金海相提并论,我在前期只追求一点,百分百的掌控。因为这个,我连一个齐树根的朋友都不得不排除在外。总体来说,到时候争取弄到手零点八个亿的启动资金,赵三金你丫别笑,小也有小的好处,小船好调头。 赵太祖忍住不笑,嗯了一声,算是给足了这个儿子面子。赵甲第骂了一句他妈的,继续说道既然要做,哪怕规模小,就要做到能力能及的最好,但金海的优点还是可以借鉴的,那就是建立精练的智囊团和特殊隐蔽的信息渠道,我们老校长肯定是要请一请的,恩,还有老学者沈宪的得意门生,武夫,加上杭州那个李檀,都是上上人选。至于能否说动他们,心里没底,但不试试看怎么行。赵三金眯眼笑道难怪陈靖说你变化很大,要搁以前,除了跟你高中那帮兔崽子死党打群架,是不会搞什么群策群力的。赵甲第轻笑道高中读理科,就没肯好好学政治,后来看了杨青帝的日记,就去特地买了教材,重新拿了起来,受益匪浅,难怪一些牛人看毛选邓论都能看出大学问,不全是扯淡。赵三金翻白眼,这个杨青帝阴魂不散,人都挂了还能教我儿子?赵甲第怒道死者为大,留点口德。赵三金呵呵一笑,没有反驳,就是没烟,挺痛苦的,老爹和终于长大的儿子一起抽烟喝酒,跟生意场上的推杯交盏那可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赵甲第犹豫了一下,就不兜圈子,直接道武夫交给我一份评估报告,你看过没有?赵三金点点头,简明扼要评价道不错,值好几辆宝马。赵甲第问道你心中有数?赵三金乐了,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急。 赵甲第一脸无奈,赵三金想了想,还是透露了一点天机:这次应了陈平安当年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偶然中有必然,人算中有天算。像儿媳妇原本不该这么急出手的,我琢磨着是不是你是不是明确春节期间跟她说过不接班?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这是第一点,再就是陈红熊这个野心家了,最后一个,你肯定猜不到,是蔡言芝,她这段时间里彻底弄垮了陈家在东北吉林和东南沿海几个项目,结果,好坏参半,好的是陈家暂时手头拮据,坏处是让一个我在陈家培养了很多年的暗桩,受到了一定影响,否则陈红熊死了就死了,陈家会反弹,但不至于太玉石俱焚,因为以暗桩这几年的优越表演,足以接替陈红熊上位。韩道德偷偷咂舌,赵甲第稍微好点,但一样心中震惊不小,一般来说到了赵三金这个层面的斗争,就不只是商场金钱的出入了,涉及到方方面面甚至政治位面的博弈,蝴蝶效应将得到最大限度的阐释,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这一盘乱局,至于鹿死谁手,最后由谁下出一手屠龙棋,天晓得。在赵甲第心生感触的时候,赵三金总算良心发现,说了句人话:你就借这个机会先抽身,旁观者清嘛。赵甲第苦笑道要不然我还能怎么样,瘸着腿出去跟人干架?赵三金摸了摸脸颊,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赵甲第下意识看了眼手上那块王半斤当年送他的手表,突然喊住赵三金,笑道我也算存了点钱,一直想送给王半斤一块自己攒钱买的手表,我和韩道德这个样子没办法买,你托人帮个忙,是宝玑的那不勒斯皇后系列,浮雕向日葵那一款,别买错,否则我不付钱。赵三金笑道没问题,今天还剩点时间,可以亲自帮你跑腿一次。 赵太祖离开病房,然后与孙满弓擦肩而过。房内,韩道德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一句:“咱对大老板,是一点怨言都没有了。” 赵甲第疑惑道:“为什么?” 韩道德苦笑道:“以前还怨念着自己不是千里马,好歹也是条千里狗,为啥大老板一点都不肯正眼瞧上一眼,现在总算明白,如果不是这样,韩道德这个良心不多的穷光蛋不被逼到山穷水复的地步,是不会知道今天一切来之不易的,也就不可能死心塌地给大少爷您卖命。荣幸呐,大老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韩道德能够成为赵太祖的一枚棋子,接着给您做马前卒,嘿,这辈子值了!我看啊王厚德这帮自认胜券在握的龟孙子也就是那和珅的命,根本玩不过给把他当老鼠养着的乾隆皇帝。” 赵甲第若有所思,难道自己无形中就成了那嘉庆? 赵三金出了医院,打了个电话后,在一家报刊亭停下,在病房没好意思拿儿子的杂志,就自己掏钱买了本《凤凰周刊》,叼了根烟,瞥见报刊亭正在售卖正版《灰色帝国的坍塌》,很快就被一个顾客掏钱买走,赵三金调侃道老板,这书卖得咋样?老板是个中年秃顶的男子,笑道很不错啊,一天最起码能卖出五六套,刚开始的时候还要畅销,现在的人呐,都仇富,最爱看这个有钱人倒霉的东西。赵三金笑道你这话打击面可忒广泛了。老板哈哈大笑,建议道你不来一套?我这里刚好还有货。一边吐烟圈一边看杂志的赵三金摇头道我就算了。接着赵三金丢给老板一根烟,还帮忙点上,两个中年男人一起吞云吐雾起来,称得上自乐融融,那老板眼尖,见这顾客似乎在等人,一时半会不走,就打开了话匣子,扯得大多是《灰色帝国》的精彩纷呈,估计心底还是存了推销出一套的心思,他因为行业关系,有事没事都要对着杂志报纸,练就了不俗的口才,说起来头头是道,他抽着烟道我最喜欢这书里那赵太祖的一句话,他说这世道与人民有关的东西,大多与人民没鸟关系,人民币,为人民服务。你听听,是不是话糙理不糙?就是不知道是否赵太祖秘书给的稿子。赵三金笑道听说这个蹲局子的家伙发言从没稿子,应该是他自己讲的。老板感慨道别的不说,就书里那句“国企都他妈是花自家钱给别人埋单的卖国买办”,我就觉着这哥们不错,豪爽,敢说真话。赵三金呵呵道这家伙豪爽不豪爽我不好说,但这不他还是进了局子。中年老板唉了一声,艳羡了一句书上说金海一年隐性营业额保守估计在四百多个亿,你觉得作准?赵三金笑道差不多作准,但利润其实剩下不多。老板啧啧道那他一分钟能赚多少啊。赵三金看到一部宝马7系已经开过来,就不打屁侃大山,见老板手里的烟抽得差不多,又丢过去一根,笑着说祝生意兴隆啊。老板笑着脸说了声谢谢。等赵三金上了那部司机赫然是魏锋的金海招牌宝马7系,老板咦了一声,觉得哪里不对劲,抽着烟,就去把《灰色帝国》上册拿到手上,但没舍得拆封,拆了不好卖啊,但好奇心越来越浓重。 车上,赵三金平静道:“先去趟商场,我要预订一款手表。你让郭青牛这段日子守在这边,谁活腻歪了,就直接送他去见祖宗。等我回去密云,你就可以行动了,手脚利落点。” 魏锋凝重点头。 赵甲第挨了两枪,出了这种大事,连生性凉薄的他都淡定不了。 赵太祖丢掉杂志,揉了揉眉心,自嘲道:“这兔崽子,二十多年就没一次出了事肯找我出马,亏得他有个牛逼哄哄的老爹。” 魏锋哪敢废话半句。 赵三金突然莫名其妙哈哈大笑起来,“谁敢说我儿子不牛b?读书就不说了,你们这帮文盲一百个都顶不了他一个嘛,在主席台上读完了检讨书就发表获奖感言,英语鸭蛋,考了个二本,金海那帮高材生的怎么不去拿豆腐撞死啊。十岁出头就整个暑假每天打谱十二钟头,还敢把陈平安的花草都给偷偷丢了,前者像他爷爷,都是静得下心的主,不过后面这点像我。读了个大学,捣鼓了个模型,都能让北京金融圈这边惊动了,还让蒋世根那个老古板破例答应成为金海的独立董事,当然,在我看来最牛的还是把蔡言芝这娘们给降服了,大快人心啊。还有那章家的儿媳妇,姓裴的,这点就随我的性子嘛。陈平安,黄凤图,王家老太爷,陈靖,还有牟明,沈宪,在长安俱乐部故意冷落他的红二代杨丰,哪一个不对他青眼相加,这一切,就因为他是我赵鑫的儿子?” 魏锋舒缓了口气,大老板心情不错,于是他也说了句肺腑之言:“我也觉得大少爷不错。老板,不是拍马屁。” 赵太祖笑道:“你这根木头要是都会拍马屁才奇怪了。杀人放火你在行,马屁功夫你比韩道德那家伙差远了,不过这次出事,这家伙有点让我刮目相看,没枉费我这几年的刻意雪藏。” 赵太祖收敛了神色,轻轻笑道:“只是苦了齐冬草这个孩子,十四岁起就开始暗中玩蝴蝶刀,论心机,同龄人中,确实无人能出其左右。如果再给她十年时间去经营,我恐怕就真的斗不过这个儿媳妇了。” 魏锋默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富贵人家,这经就越难念了。 报刊亭那边,老板狠下心拆开包装,快速翻到前几页灰色帝国的人脉图,找到赵太祖的图片,手一抖。 他奶奶的! 老板当场崩溃,赶紧把抽了小半的烟熄灭,小心翼翼保存起来,遥望那辆逐渐远去的宝马轿车,一脸呆若木鸡,喃喃自语:“这哥们,是赵太祖?!” 国士第309章 无可匹敌 赵甲第吃好喝好睡好,关键是还有养眼的护士长,弯个腰都能弯出风情的那种少妇,还是制服控中的前三甲,白衣天使,借东风的赵甲第的伤势痊愈较快。不管是否承认,在亲眼见到赵三金活蹦乱跳后,一直情绪紧绷的赵甲第都放心了许多,还好,赵三金还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赵三金,并没有因为进了局子就一蹶不振。差点挂掉的韩道德相对比较苦逼,但情绪饱满,没事就对着少妇护士流流口水,讲一些不至于太过分的荤段子,她应付圆转,不愧是颗成熟了的桃子,总体来说气氛融洽,赵甲第每天都是看看报纸杂志,秘书田增会定时送来内参文件,还有一些金海被中途搁浅的项目,都当做小段子给赵甲第看了,例如赵三金这个北方商人吃饱了撑着去凑了浙江与新疆的引资计划,还有赣州稀土矿的私采,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赵甲第这才开始明白赵三金当年说自个儿都不清楚到了赚了多少钱,不是装b,是牛b,而且还牛b大发了,赵甲第甚至怀疑一个海水淡化项目是否真的能够对金海造成伤筋动骨的影响,毕竟看资料显示,金海曾有切实的计划在十年内向乌鲁木齐、库车和哈密等地投资镁合金、钛合金和光伏项目,庞大而私密的投资数额仅比海水淡化略逊一筹,这个项目,是由某位部长出身的中央大佬亲自牵线搭桥,可惜金海与一般企业不同,没有悬挂与红色大佬们合影的习惯,否则赵三金能折腾出好几面墙来显摆。 除此之外,估计是赵三金发话,唐绣思这才不情不愿地亲自来医院送了捧花,主要是跟赵甲第讨论武夫那份评估报告,总是针尖对麦芒,迸发出扎眼的火花,唐绣思生性好斗,傲娇属性天生满值,正题以外,两人没有半点灵犀,唐绣思这两天没少对瘸腿的赵甲第冷嘲热讽,后来见赵甲第脸皮厚,就转移突破点,命理相克,大抵就是说这一对冤家了,姓孙的大叔偶尔会进病房坐上大半个钟头,端茶送水之类的杂活,都乐意做,也不怎么说话,赵甲第只知道大叔跟王半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爱屋及乌,自然礼貌客气,忙着解决掉评估报告的唐绣思就没那道德高度了,病床上那黄牙大叔就已经让她够碍眼,加上一个闷不吭声的土包子,让唐大小姐由起初的烦躁,逐渐升级为急躁,最后上升到暴躁,她喜欢使唤人不假,但对于那种太顺从的窝囊废,一直嗤之以鼻,没成就感嘛,结果姓孙的中年男人被唐绣思当成了废柴中的废物,一天孙满弓拖地不小心擦到了一下唐绣思的高跟鞋,她立马找到借口,极尽尖酸刻薄之能,并不是泼妇骂街那一种,赵甲第直接让唐绣思滚蛋,唐绣思柳眉倒竖,一脸匪夷所思,质问赵甲第说什么,赵甲第说你可以滚了,唐绣思没有神经质尖叫,只是阴沉问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赵甲第平静重复了一句你可以滚了,唐绣思死死盯着赵甲第,摔下文件,转身离开,“罪魁祸首”孙满弓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对赵甲第的挺身而出感恩戴德,似乎比赵甲第还要来得沉得住气,他在病房,聊天基本上都围绕王半斤展开,聊二十来分钟就识趣地结束话题,赵甲第一点不清楚这位大叔的底细,只是本着平常心淡然处之。后来赵甲第主动给唐绣思打了电话,她一开始没接,赵甲第就发短信,说先把正事搞定,不耽搁私人恩怨,唐绣思也有趣,果真接了电话,跟赵甲第继续金海趋势评估的事情,这让韩道德很是纳闷和郁闷,赵甲第挂了电话,看到他的苦瓜脸,笑道这妞老爹是和赵三金一个级别的,你觉得我要扇她几个大耳光才解气?韩道德咂舌。 赵甲第低头翻阅资料,做着笔记资料,这段时间日复一日的奔波忙碌,习惯成自然,太闲散反而不适应,赵三金现如今明摆着不再藏着掖着,很坦然地将金海帝国灰色一面呈现给这个大儿子。赵甲第尤其对新疆的光伏和风电等清洁能源项目比较感兴趣,符合他工科生的口味,大量的专业数据,研究起来津津有味。韩道德无聊了,会看几本成透着浓重功学气息的书籍,都是讲述商界奇才们的英雄事迹,但不崇拜,不会两眼发光,而是一边看一边骂扯蛋,赵甲第听得有趣,偶尔会插嘴几句,韩道德就会痛心疾首说这些书太他妈坑爹了,搞得每个成功人士都是有坚定目标的奋斗者,其实不过就是踩着了狗屎。当然,我也不是酸,不否认这些家伙是挺有嗅觉的,也够执着,并且擅长短线投机和长线钓鱼。 赵甲第不置可否,谁成功谁失败,英雄狗熊,说不清道明的。 在赵甲第准备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就去上海那所大学入学就读大四,一个在国内任何舞台都籍籍无名的女人从加拿大回国,在首都机场下了飞机,没有大包小包,没有大墨镜,没有气场可言,她在机场书店买了一套《灰色帝国的崩塌》,排了长队才等到一辆出租车,跟师傅说了一家快捷酒店的具体地址,那位北京司机师傅特能侃,加上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厉害,看中年女人在看《灰色帝国》,就打开了话匣子,头头是道,让人感觉他信手拈来的消息都是重大内幕,女人极少附和,只是听到有意思的桥段,才询问一下,得到答案后大多微笑着哦一声,让那位的哥挺有成就感,一路就没闲着,不停抖包袱。女人到了酒店住下,时差的缘故,毫无睡意,打了个电话,然后通宵看完《灰色》,等到清晨时分洗漱了一下,出了酒店特地找小店面吃了顿早餐,油条包子小米粥,吃得舒心,然后在酒店相比五星级酒店显得过于寒碜狭小的大堂要了杯野菊花茶。 9点整,数部豪车齐刷刷停在酒店外,这些人,都是时下沸沸扬扬的国内资本圈最当红的主角,被同时冠以篡位者和制度颠覆者的名声。 始终位于这个奇葩团队绝对核心位置的“武则天”齐冬草,望着眼前的女人,竟流露出娇柔婉约的罕见模样,并且毫无矫揉神态,自然而然。 石佛王厚德,以及一大帮被赵太祖清洗出去却东山再起的金海元勋,悉数在场,无人错过今天注定要被载入商业史册的重大时刻。他们对她并不陌生,国内企业任何一对夫妻档,都无法媲美当年她和赵太祖的黄金组合。而且,金海从创建第一天起,就流露出赵太祖特有的霸气和跋扈,对任何大小的投行注资都嗤之以鼻,到中后期,金海已经成长为让无数企业仰其鼻息的庞然大物,在众多看似垄断的行业甚至能够与央企叫板,所以那类投行要求创业夫妻不可以乘坐同一架飞机的趣事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灰色帝国》之所以是灰色,正因为金海的每一步崛起都渗透着复杂晦涩的红色脉络和黑色基调,只有老一辈功臣才心知肚明,这十几年那个叫黄芳菲所作出的成绩,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为赵太祖和金海实业雪中送炭的,是此时对王厚德仅是说了一句辛苦了就让石佛露出激动神情的女人。 他们甚至没有选择一间会议室。 她签署了一系列文件。 股权转让。 很简单的一个商业术语。 过程更是平淡无奇。 在一家不起眼的经济型快捷酒店,谁能想象这一桌文件将会是最终主导一家国内数一数二民企走势的关键所在? 当她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王厚德一行人如释重负。这份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惊喜,实在过于丰盛。可是最大的获利者,齐冬草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沉重。这个从小就背负太多负担的年轻女子,沉默不语。 不美貌却有一股典雅风韵的女人拉起齐冬草的手,柔声道:“就当作妈提前给你准备的嫁妆了。” 王厚德一行人拿起文件,先行离开。 齐冬草依偎在她怀中,哽咽道:“八两受伤了。我错了,妈?” 女人搂着看似永远坚强乃至是坚硬的齐冬草,轻轻摇头。 她并没有长时间逗留,也没有让齐冬草送行,独自前往车站赶往ts市,出了火车站,看到数辆如出一辙的宝马7系,以及大批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集团精英,她自嘲了一下,但没有拒绝这份大阵仗。这些商场精锐中以职位不高不低但的确是赵家血缘嫡系的赵大彪为首,他见到那个平静祥和的女人,出了名没心没肺的大老爷们竟然红了眼睛,女人微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赵五炮轻声喊了一声姐。他们乘坐《灰色》一书中格外提到的金海招牌车辆,最终来到赵家村,赵家大宅大门敞开,赵家老佛爷亲自站在门口,握紧中年女子的手,喃喃道:“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二天,女子直奔上海。 徐振宏亲自去浦东机场接机,只带了身份复杂的胭脂虎裴翠湖。见到女人,在上海已经呼风唤雨俨然周正毅第二的徐振宏一脸由衷的敬重。并且亲自充当司机。 在她的要求下,徐振宏吩咐裴翠湖将正在复旦图书馆看书的袁树调到独栋的京瀚投资大楼,名义上是要听取她对手头上几个项目的季度报告,会议室,主持会议的马尾辫有条不紊,已经拥有雏形的大将风范,会议室角落,坐着上海终极boss徐振宏陪同的中年女人,当马尾辫第一眼看到这位阿姨,其实就已经认出她的特殊身份,但她依然安静平稳地完成会议,直到完美结束,才走到女人身前,喊了一声伯母。 她跟一个男人太像了,相貌是一部分,更多是流淌出来的气质。 她便是《灰色帝国》中注定不可避免,并且连作者都不惜用大篇幅溢美之词来描绘的女人,商虹。 赵甲第的母亲。赵太祖的妻子。 在金海这座商业王国,她是当之无愧唯一能够各方面帮衬或者掣肘赵太祖的角色。 她拥有了外人包括齐冬草在内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股份。 后来者黄芳菲,仅论商业手腕,在明眼人看来都离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国士第310章 收官,风波定也不定 赵甲第已经能够下床,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在幽静公园散步,王半斤不太乐意让护士长跟小八两勾肩搭背,这段日子一有空就从机关单位跑来伺候,还送来了一套老太爷帮忙转交给赵甲第的《中国时代1900-2000》,赠语是“风声雨声读书声百姓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鸡毛事,事事关心。” 赵甲第现在的生活形同闭关,按照观音村支教生活养成的习惯,读书摘抄做笔记,没有闲着,《官场现形记》已经翻了两遍,这天躺在床上给相对病重的韩道德讲述高盛金融史,韩狗腿的身体底子差,恢复速度远不如赵甲第,但精神气不错,被医院方面打理得清清爽爽,如果能顺便洗个牙,就称得上焕然一新,估计再出去吃鸡,小姐们都乐意打心眼服务殷勤一些。赵甲第在医院里的时间,应了那句患难见真情,一些对赵家和金海怀有善意的人都前来探望,例如野狐禅大成的陈靖就出现过数次,这次风波至始至终都坚定站在赵太祖一个阵营的廖银带着一帮昔日道上的兄弟们也来过两次,沈宪和武夫这对学者师徒也拎着果篮进入医院,还有几位当初故意给过赵甲第黑面孔冷屁股的红色子弟都赶过来,多了几分不常见的真诚,其中那个曾在长安大街上私人会所让赵甲第倍感人情淡薄的大叔杨丰更是直截了当对赵甲第说道别怪叔叔当天不地道,因为那会儿其实连他都摸不清赵鑫的打算,根本不敢胡乱出手,加上刚好想探一探赵鑫儿子到底是不是个绣花枕头,就故意来了那么一手。在中组部出了名袖里藏刀的大红人临行前违反常理地半玩笑半认真说听说陈靖那家伙已经开始挖金海最具潜力的墙角了,我这个做叔叔的,金海这档子事情另算,撇开跟赵鑫的交情,只要你明年参加国考,叔叔就肯定给一个大红包。赵甲第不矫情,笑着说越大越好,小了就去赵三金面前告状。 赵甲第忙着拣选一些有关高盛的段子说给韩道德听,突然看到这家伙眼神有点不对劲,转头一瞧,比当初看到从密云监狱跑出来的赵鑫还要惊讶,从年初至今,不管面对何种突如其来的坎坷,窒息的压力,无形的重担,切肤感受到何种冷眼和炎凉,哪怕是挨了两枪都可以在外人面前去自嘲几句的赵甲第,猛的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嘴角扯动,微微嚅诺,却没有喊出声音,没有喊出那个最平凡不过的字眼。儿童时代过后,少年到青年,不漫长,但说短暂也绝不短暂的整个十年,赵甲第似乎忘记了如何去跟眼前的人去撒娇,偶尔的一些跨国电话,他总是不知如何开头,更不知如何结尾,大多以沉默作为结局,最后都养成了一个默契,沉默半分钟后就挂掉电话,以往春节寥寥的见面,也都并不热络,所以此时此地的突然见面,让赵甲第不知所措,这比让他直面金海跌宕的风波更茫然。面容清冷眼神哀伤的中年女人似乎对赵甲第的表现并不意外,放下果篮,坐在床边,凝视着棱角越来越分明透着一股浓郁坚毅的成熟脸庞,伸手帮赵甲第擦拭了一下涌出眼眶的泪水,微微一笑道:“还是那个喜欢哭鼻子的小八两。” 赵甲第哽咽喊了一声:“妈。” 女人轻轻搂过他,不言不语。 有多少看似执拗钻牛角尖的孩子,不是从小便希冀着被父母认可? 韩道德简直是悚然一惊,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却不敢插话。对韩大狗腿来说,赵太祖无疑是高高在上不能再高的彪悍存在了,一本被誉为十年内无法打破销售记录的《灰色帝国》,整本书就是在孜孜不倦描述这个男人的阴狠黑暗,那么,带着强烈批判意味将黑金帝国送上道德刑台的《灰色》都用一整章去赞誉的女人,商虹,又是如何的了不得?在《灰色》一书中含有深意讲述道如果这个女人掌握45到49个点的股权,并且能够一直维持她的巨大影响力,那么金海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但作者坦言以赵太祖一贯的大男子主义,绝不会给这位名义上的原配妻子那么多股权,估计最多在10到12个点,等价金额已经足够吓人,却还不至于改变局势。韩道德已经把《灰色》翻烂,对于这位灰色帝国唯一一抹暖色的影子女性,除了一些道听途说的传奇故事,只能从书中去寻找迹象,在作品中,商虹是一个很具备个人风格的管理者,和赵太祖一样是贫苦出身,没有任何红色成分,但难能可贵的是她没有像赵鑫那样在富贵后在生活上有任何暴发户行径,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简单普通,任何出差都不讲究排场,住经济型酒店,吃普通快餐,没有一件高级定制时装,简直是无欲无求的完美典范,在商业帝国急剧扩张的肆意岁月,是她在牢牢约束赵太祖“制霸北方”的可怕欲望,有太多商业王朝在虚假辉煌中迷失自我,最终落得昙花一现,《灰色》一书对商虹的高度赞扬便来源于此,相比赵太祖的草莽风格,这位严于律己却乐于给其他人一个尽量宽松环境的女人似乎是现代管理者的最佳人选,事实上任何一位被赵太祖剔除出局的元老,对商虹都没有任何怨言,甚至私下都说如果不是黄芳菲的插足,金海极有可能成长为一个强大无敌乃至于可以被冠以伟大一词的家族企业。 商虹削了两个雪莲果,分别递给儿子和韩道德,这让老男人受宠若惊,但商虹不是丢根烟就点到即止的赵太祖,主动跟韩道德拉了许多家常,也不只是韩道德独角戏,商虹也聊了许多赵家未发迹前的琐碎小事,都挺云淡风轻,商虹一直比较看重这类对困苦并不怨天尤人的男人,而且来之前就得知变故内幕,对这个被赵鑫当做棋子的显老男人有不错的印象,见面后又增加了几分,但最重要的是她今天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到医院,没架子的她就更没架子了,这一点自然与处处讲求精致品味的黄芳菲截然不同。聊了半个多钟头,商虹拿着两本杂志扶着儿子出去散步,垫放在公园石凳上,坐下后,轻声问道:“我已经把全部股权都过渡给冬草,不怪我吧?” 赵甲第问道:“为什么?” 商虹给了一个有趣的答案:“对儿媳妇好,就是对儿子好,这是一个合格婆婆该做的事情。” 赵甲第哭笑不得,细细一想,无法辩驳,心底终究有一丝温暖,除了他,这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对冬草姐没有偏见。有些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是需要去坚持坚信一辈子的。赵三金和过命兄弟齐武夫的恩怨,赵甲第也听说过,这么多年,哪怕赵三金将童养媳姐姐领进了家门,甚至顶替自己的位置安排进董事局会议室观摩高端职场的尔虞我诈,但连不谙人事的赵家“自己人”赵世南都瞧出了相差一辈的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巨大鸿沟,齐冬草在赵三金面前,永远不会像王半斤那般小女儿作态的嬉笑捣蛋,她的标签一直是早熟,沉稳,内敛。 赵甲第喃喃道:“如同一份评估报告所说,金海一分为二,一白一黑,不再是让人忌惮和眼红的灰色。但真的要走到这一步才能摆脱不死不休的死局吗?赵三金怎么办?” 商虹轻声道:“八两,你真以为你爸在乎这点钱?当年一开始赵三金并没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意图,甚至私下还跟我商量给这批功臣不少的股权,但金海壮大后,那些个翘尾巴的老家伙都没什么耐心,吵吵嚷嚷,很不安分,有几个还做出了不怎么光彩的过激举动,赵三金其实很愿意对谁好,他心里那笔帐算得比谁都清楚,但前提是耐得住考验,司机徐振宏何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肯付出汗水的,他一个都不会亏待。但谁敢去争去抢,你爸就没好脾气了,一怒之下就干脆让这帮人一分钱都没捞到,好人?赵鑫当然不是,但坏人,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有一点我比谁都能够确定,赵鑫不是个贪钱的男人,他当年离家出走,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向你爷爷证明他不读书,不学好,混社会,也能过得很好,当他证明这一点以后,却不希望你也走这条路,钱终归是挣不完的,一些个精英嘴上挂着的所谓自我圆满,对赵鑫来说也不过是笑话,到了他这个高度,还要如何证明?不需要了,我离开金海管理层以后,赵鑫就一直是当个副业打理企业,当甩手掌柜,很惬意,苗头不对了,才出来敲打一下,谁立功了,就表彰一下,其实是很好的状态。金海分还是不分,对他来说最坏不过就是数不过来的钱分出去一些,冬草想要什么,他很清楚,也不阻止,但要拿走,还得冬草去证明她有这个本事,事实证明冬草做得不错,但没能拿到满分,因为冬草不管对赵家是什么心态,对你始终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再等几年,进了赵家祠堂族谱,成了你的媳妇,她也怕下不了决心去这么做,知道吗,八两,你最让妈庆幸和满意的不是你这段日子在北京的所作所为,而是你一直没有伤害冬草。不善良的男人,再优秀,也不是个好男人。” 赵甲第望着远方的风景,怔怔出神。 商虹柔声道:“我在上海见过袁树了,是很不错的女孩。” 赵甲第有些赧颜,在男女关系上,是让他最不敢面对王家老太爷的一点。以后如果真的从政,即便一定程度的家世背景可以淡化这点负面影响,但毕竟不是什么能拿上台面的事情。 赵甲第轻轻道:“妈,还是见一见赵三金吧?” 商虹点头道:“会的。” —————— 密云监狱。 感情史足以写成一本传记的两位中年男女坐在面对面。他们还是法定意义上的夫妻,但一个在国内呼风唤雨如日中天,另一位却多年定居在加拿大与世无争。 男人洒脱道:“听说你把全部股权让渡给你心目中钦定的儿媳妇了,不奇怪,只是比我想象中要快一点。那帮乱臣贼子估计都在开庆功宴了。输给你,我没啥怨气。” 女人冷笑道:“要不然?等着黄芳菲的外戚系一家独大,把八两那份都抢走?” 男人呵呵道:“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上位?否则这些年她不过是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打打闹闹,鸽子不是这块料。她比你爱出风头,就让她时不时露面好了,她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就行。”伸了个懒腰,在密云名声极大的赵三金同志略显懒散道:“挺佩服我们儿媳妇的,连我都很想知道这些年在她背后替她出谋划策的军师,相信不会比陈平安逊色几分,老齐家还真是百足之虫,人才辈出啊。估摸着如果不是有八两当我的免死金牌,齐家死士就不光光是杀一个写举报信的情妇了,连我都不会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可应付得不轻松。” 商虹怒目相向。 赵三金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不说冬草的坏话,说到底,我和你都一样,都对这孩子没啥怨言,只是可惜喽,可能很难见到她继续跟半斤那死丫头争风吃醋的场景了。这可是你出国后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了,恩,在宅子里听甲第用专业术语刺那些骗我钱的伪精英算一个。看他在股市上鼓捣短线也算一个。这小兔崽子,还不乐意我出钱帮他一把,把我给气的。这些年见多了在国外学到点皮毛回国后就跟老爹哭着嚷着要钱创业的小王八蛋,越来越觉得自家崽子出息。跟你说个秘密,别说是我讲的,对蔡言芝有没有印象,就是上海的那条竹叶青,被我们儿子拿下了,出了这档子事,她一发狠就耍了几件大事,把陈家的几棵摇钱树给连根拔除,让那位马上高升的陈书记暴跳如雷,差点要动用政治资源。” 商虹脸色依然很难看。 赵三金一脸阴笑,眯着眼睛摊牌道:“别瞪我,我知道你在怨恨什么。但陈家那个小白脸曹操机灵得很,干脆就躲在北京军区不出来,我也不是神仙,不敢明着跟枪杆子叫板,不过你放心,躲得过初一,总躲不过十五。现在不光是我盯着他,蔡言芝,还有那个对王竹韵痴心不悔的孙老虎,都没啥好心情,一旦落在这两个人手上,没什么好结果。反正我现在就是一吃牢饭的家伙,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且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当初做了整整十年,比变着法儿从聪明人口袋里骗钱要简单多了。” 商虹终于有了些好脸色,叹息道:“当年你用手段把八两和那个叫谢思的女孩拆开,就不怕他恨你一辈子?” 赵鑫哈哈大笑道:“恨我也没啥不好,说不定这家伙就可以顺手接管金海,然后可劲儿折腾。跟你说实话好了,我不是没想过让甲第知道这一茬,但这两年他的表现,出乎我意料,就不需要画蛇添足了。现在爷俩起码能坐一起说上几句,打打屁,抽抽烟,就不整乱七八糟地幺蛾子跟我自己过不去了。对了,虹,冬草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接下来的步骤,拆分出来的金海好歹算是我小儿子,我还是希望它能真如那帮理想主义者的设想成为一家有抱负的公司。别瞪我啊,冬草是聪明闺女,肯定不怕你给我泄密,说说看呗,在这里呆着太无聊了。” 商虹苦笑道:“首先,金海会改名锦朝,她控股51%。她显然有一套完整的计划来应对金海变更后的起伏,我就跟你说一点,锦朝已经跟国内最大的金主‘中投’初步联手,拟成立合资公司,共同投资国内房地产,这个举动是商业投资,还是政治投资,或者说两者份额比例,你这个走官场路线的当代祖师爷肯定一清二楚。反正把旧金海交给冬草,我很放心。有你这么个鲜明的反面典型树立在那里,相信哪怕齐冬草有一些铁血手腕,都不会让人反感。” 赵三金翻了个白眼。 商虹犹豫了一下,降低嗓音沉声道:“你怎么说?” 早已与她养成极佳默契的赵三金没个正行嘿嘿道:“就那样,一大串不痛不痒的罪名,大概判十二年,这还是上头权衡各种利弊得出的结果,当年听了陈平安的劝,做了些善举,否则估计就得上十五年了。不过陈靖暗示过我,接下来运作得当,也就在里头呆五六年的事情,都不用去秦城。市面上除了一本《灰色帝国的崩塌》,是绝对不会有任何一家媒体报道这个判决的,这还得归功于杨丰这帮能量巨大的红色子弟,你有机会借这个机会跟他们客套客套,他们还是由衷认可你这个嫂子的,这些年,没少骂我。又瞪我,不去拉倒,反正我给儿子铺路,他就要反着走,你如果还不愿意帮帮忙,就等着以后兔崽子被陈靖杨丰这帮腹黑份子拾掇拿捏吧,你又不是不了解这些个疯子那点恶趣味。小心你儿子一进机关单位,就被丢到偏远山区喝西北风,你舍得?” 商虹微微一笑。 若不是这个男人对儿子还算尽心,虽说手法有些另类,否则以她的刚烈性子,这一面是绝不会见的。 —————— 赵甲第出院以后住进了奶奶购置的大四进四合院,已经是三月下旬。蔡言芝一直就住在这里的偏房,加上有黄凤图老爷子,院子不算过于冷清。除了冷眼旁观金海的变天,赵甲第开始买来大量的公务员考试资料,公务员教材中心的国家公务员考试综合教材,申论范文,时政评论,当然还有《半月谈》这类杂志,甚至做足了一定准备后跑去91UP公务员考试迎战平台做海量的测试,书桌上是成堆的历年真题回顾资料,赵甲第再次陷入半疯魔状态,废寝忘食,黑板新增了两块,期间去过王家老爷子的四合院两次,与老爷子聊得尽兴,赵甲第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邀请过天字号凤凰男陈靖来四合院做客,还和母亲商虹一起跟杨丰这类高干子弟吃过饭。显然赵甲第不局限于为了公务员考试而去冲刺,是打算做长远的铺垫,赵甲第的生活平静了许多,但在四合院也不是没有乐趣,那就是他很喜欢看到蔡姨面对他母亲时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小尴尬,大体是融洽的,但毕竟相处时日有限,女王蔡言芝很难适应难以启齿的新定位,有意无意避开与赵甲第的独处。 上海在4月中旬有个市公务员考试,赵甲第会参加,但志不在此,最终目标还是年底的国考,既然陈靖和杨丰两位当权大叔都拭目以待,赵甲第没理由不给出一份相当漂亮的答卷。 首都机场,4月4日,商虹返回加拿大,很快解开一部分心结的她就要回国,这趟回去只是结束一些手续。还依稀看得出瘸腿的赵甲第则赶往四川,这之前他和母亲以及王半斤已经提前去爷爷坟上敬酒。与赵甲第在成都双流机场一起下机的除了明面上的随从保镖郭青牛以及暗中的魏锋,还有从北大翘课的杨萍萍,赵甲第早就跟商雀这帮兄弟说过会替他们清明上坟,就别赶这个形式了,起先萍萍姐还有力气说这双流机场的伙食是如何如何糟糕,越临近乡镇和观音村,就愈发沉默。蝈蝈和魏锋很识趣,一路上都尽量保持距离。赵甲第和杨萍萍走入乡里的希望小学,学生们还在上课,赵甲第就坐在操场上发呆,他和学生们在信中说好这个清明节会到观音村。 杨萍萍望着他的侧脸,陪着一起发呆。 余晖中,放学铃声响起,赵甲第起身刚想去教室找人,他眼尖,看到二楼第一个冲出走廊准备玩铁圈的熟悉孩子,喊了一声“二娃!” 那孩子愣了一下,往下一看,眼睛立即红了,大声嚷着赵老师,然后疯一般去各个教室把观音村的同村人喊出来。